“气息。”他说。
“疯癫之人,心智全失。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很少会对外界做出反映,除非,是面对令他疯癫的那个人、那件事……譬如,对刘二来说,那个因素就是你。”
说完,看了眼姬无盐,眼底了然又促狭。
嘚。姬无盐瞬间反应过来,自己这伤伤坏了脑子,怎么就自觉地跳进了宁修远的陷阱里……她反应慢好几拍地露出一脸茫然的表情来,“刘二是谁?”
连欲盖弥彰都嫌晚了。
宁修远懒得搭理她,将她稍稍撑起来的身子又给按了回去,低呵,“好好躺着!不然我便走了。”
嘿!稀罕!心下不耻,身子却很老实地躺了回去,甚至自己给自己拉好了薄被,只一双眼睁地大大的。
宁修远在她床沿坐了,弯腰将手中茶杯搁在了矮几上,才低了眼看着她说道,“我去的时候,他蹲在墙角,拿着根树枝在鬼画符,我同他说话,他笑嘻嘻地冲我笑,然后又转身去鬼画符,嘴里嘟嘟囔囔着什么刘大刘二排排坐,其他倒是听不清。但是我注意到……他的气息明显比之前更绵长、更内敛,明显是偷偷关注着身后的我。”
“你觉得,一个疯魔之人……会这样?”
不会的。被褥之下的手,轻轻摩挲过丝制的锦被,好半晌都没有出声说话。
刘二不是被吓傻的,他是被天心琴蛊惑了心智。天心琴配上陈老特制的迷幻药物,很少有人能从里头清醒地走出来。若非如此,姬无盐也是断断不敢将刘二送回江都郡王府的。
可他若是装疯,为什么回了江都郡王府之后,仍在装疯?甚至不惜身陷囹圄不见天日也要出卖自己的主子?
“这……说不通。”她说。
“退一万步讲,他真的只是装疯,那他明明可以在见到李晏先之后就将我这里的事情悉数告知,如此,他不仅不会被送到衙门去,甚至还能立功受到重用,如此不好吗?”
无意识间摩挲着被褥,指尖在边缘缓缓滑过,橙暖的烛火中,是触目惊心地亮白莹润。
宁修远落在那处的视线,便凝重了几分,只到底是没有做出更加出格的举动,言归正传地说出了一个名字,“刘大。”
“嗯?那个救了李晏先自己没起来的刘大?”
“嗯。”
根据之前的说法,刘大死在了两年前,是为了救不会水的李晏先,实乃忠仆也,甚至李晏先为他举办了一个葬礼,这在下人之中也算是殊荣了。可宁修远却说,李晏先会水,而李晏先失足落下的那条河里,也没有水草之类的东西,就是郡王府一个很普通的人工池塘,养鱼的。
郡王喜欢养鱼。
郡王府大大小小好几个鱼池,为了更好的观赏性,里头连荷花都不种,定期有人打理,一根草都没有。
于是,刘大的死,便显得分外蹊跷。
不仅如此,若刘大的死真的和刘宴先有关,那这死后的葬礼赚取的一波美名,更像是榨取了他最后的一点剩余价值。
“你是觉得,刘二知道这事,所以想着借此机会,用流言扳倒李晏先?……可他到底只是个傻子,就算说地再响亮,也没有用的,一个傻子的话,没人信的。”她看着帐幔,左肩微微地痒,她下意识伸手去摸,喃喃,“可惜……怎么就偏装傻了呢。”
手被拽住,“别瞎挠,仔细着伤口裂开。”
抽了抽手,没抽出来,姬无盐皱着眉头控诉,“痒……我没挠,我就摸摸。”
“摸也不行。”他抓着那手,没松开,只说着正题引开她的注意力,“装傻是他对自己的保护。第一次装傻,他被宋元青带走,第二次装傻,他进了大理寺最深的天牢里,那里,即便是李晏先的手都伸不到。”
是,安全是安全了,最安全的地方,如今的大理寺卿尤大人,是皇帝的亲信。
历朝历代,驸马是没有实职的,偏这位有,还是重中之重的大理寺卿,皇帝力排众议扶持上去的,在皇帝心里,大抵是和宁修远平起平坐的。
最主要的,这人听说是出了名地刻板固执,彼时上位之处,反对之声最高的,就是他自己。
李晏先搞不定这样的人,这手自然也就伸不到大理寺去。
只是……
她挑眉斜眼看他,“这深更半夜的,宁三爷偷偷摸摸做这梁上君子,就为了进来同我说这些?这刘二如今真疯还是假疯,对我来说问题不大……毕竟,当日他没有揭发我,往后想来也是不会的。”
掌中柔荑柔软无骨,入手有些凉,宛若丝绸的质感。
他低头看着,心情似是不错,“嗯,是没什么大差。只是……觉得同你有关,便来同你说说。”也算是,过来见一面的理由,顺便看看这丫头伤势恢复地如何。
看起来,好多了。
他老神在在的样子有些气人,就像是尽在掌握的那种笃定。
姬无盐冷哼,扯了扯自己的手,这次很轻松就扯出来了,她将手缩回被子下,仍然欲盖弥彰似的,“
同我什么干系?不认识这人。”
“嗯,不认识。”
姬无盐否认地理直气壮,对方敷衍地理直气壮,说完,端了茶杯又喝了一口凉茶,正色看向姬无盐,“上官宁,同我结盟吧。”
他连名带姓地叫,说完,也不停顿,一鼓作气地,“我知道你的许多秘密,包括你的身世,包括你干的这些不太能见光的事情,有些不还不太清楚,但也猜得到……可是你看,我从未告诉过任何人,可见我是可信的。”
姬无盐一愣,指尖猛地一颤,似乎还牵到了伤口,锐疼,声音暗哑,“你……在威胁我?”
“不。不管你同不同意,你的秘密还是秘密。”宁修远一张如玉的脸上,半分笑意也无,“只是,我想帮你。”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看起来格外认真,可烛火照不进的瞳仁里,却又透着一种惑人的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