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嬷嬷搁下手中新烧的热水壶,一边给尤灵犀倒茶,一边点头轻笑,“是呢。姬姑娘性子好,也会为人会处事,老奴瞧着也是挺好的。郡主,喝茶。”
接过茶杯,道谢,抿了一口,“听嬷嬷这么说……我倒是想着认识认识呢。听说是个琴师……她的琴,可好听?”
“好听好听。老奴倒是没听过……不过姑娘去白家的时候谈过,白老夫人甚是喜欢。”
“是嘛……”少女眸色如沉静又深邃的海,娴雅温秀,有种出尘地柔软,她浅浅地笑,“这阵子弹琴,总觉着有道无形的壁垒竖在面前,多少有些不得要领,母亲说是因为遇到瓶颈了,该找些风格迥异的互相探讨下,兴许就能茅塞顿开呢。”
韩嬷嬷颔首称是,“郡主所言极是。郡主和姑娘年龄相仿,若能聊得来,也是极好的事。”
尤灵犀注意到,韩嬷嬷称呼姬无盐,并不带姓氏,只是叫“姑娘”,仿佛这是那个人专用的称呼般,听着甚至亲切。这令她……有些戒备。
只是,她容色温吞,没有半分脾性情绪,“是呢……不知,这位姬姑娘,住何处?风尘居的后院?”
韩嬷嬷微微一愣,想着眼前这位是平日里来往甚密的郡主,对老夫人来说也是半个孙女儿的,似乎也没有什么要隐瞒她的必要,便摇头,老老实实地回答,“不是。在……东郊。”
“东郊?”
“对。”韩嬷嬷摸了摸脖子,笑地格外温柔,“您该是知道的。陛下之前赏赐过咱们三爷一套宅子,就是那套。”
指尖微微一颤,杯中茶水溅在面前摊开的书页上,她取了帕子仔仔细细擦了两遍,才抬头看向韩嬷嬷,“是……是三哥请她过去的?”
“嗨!不是……”韩嬷嬷无奈摇头,“咱们三爷也是个闷葫芦,明明那么在意人姑娘了,偏还收人银子,说那宅子是卖给人家的。郡主您说说看,这早不卖晚不卖的,咱们府里又不是缺那几个银子使,怎么就这个时候卖了,怎么就偏偏卖人姑娘手里头去了,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情,是吧?反正老奴是不信的……”
眼睫微垂,覆了眼底悉数神色……只微微抿着嘴角,是啊,她也不信。怎么可能会这么巧合呢?若非宁修远刻意,便是姬无盐刻意……尤灵犀自是相信后者。
毕竟,承认宁修远真的喜欢上了一个处处不如自己的女子,倒不如接受对方居心叵测勾搭了宁修远……
“咱们爷呀,看来是真的喜欢这姑娘呢。这男人越是喜欢,越是愿意花那些个心思制造一些似是而非的巧合,还越是不敢承认,畏畏缩缩地举步维艰呢……”韩嬷嬷说完,才猛地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郡主心仪三爷众所周知,即便性子再好,对此事定也是介意的,至少,心里头也是不大舒坦的。当下讪讪一笑,摸着鼻子说去看看火候,退下了。
尤灵犀目光落在面前摊开的书上,却是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那处宅子她是知道的,虽然很少有人知道,但她的确是清楚的。她知道许多旁人不知道的关于宁国公府、关于宁修远的事情,也因此,她自始至终都觉得,若是一定会有那么一个人,风风光光嫁给宁修远,那一定是自己。
没有人比她更合适,不是吗?
所以,即便燕京城中隐约有些声音,说自己是个老姑娘,即便舅舅如何旁敲侧击,宁修远也只说无心婚嫁之事,即便她一走就是近两年,可她始终没有担心过。
可谁曾想,她回来了,而事情,却变了。
若说对方是高门千金、是侯府嫡女、是异国公主,她都觉得好接受一些,偏偏……对方只是一个酒肆的琴师!
凭什么?!凭她会弹琴吗?
指尖用力嵌进掌心。
现下无人,温雅的面具轰然碎裂,露出里面所有负面的情绪、阴暗的内核,因为不悦和不甘,连五官都逐渐狰狞。她咬着后牙槽,几乎是一字一顿地,咬字用力地,轻声低喃,“姬、无、盐。”
……
午后,逐渐放了晴。
和风之中已经没有了夏天的酷热,反多了几分秋高气爽的舒适。
寂风缠着姬无盐上街买了几尾锦鲤养在院子里,恨不得人就长在池塘边,伸了脑袋一会儿问,他们饿了吗?一会儿问,他们会累吗?
为了防止这热情高涨的小孩儿将刚买回来的鱼喂死,姬无盐便搬了小榻过来守着。
古厝带了两张请柬进来,随手递给她,笑,“不辱使命,完成任务。”
递过来的红色烫金请柬,正是八月初二杨家成亲宴的请柬。目光微闪,若无其事地笑,“不过只拿到两张,你瞅着带上谁。”
池塘边的小孩三两步奔过来,“吃酒吗?是那种大摆几天几夜流水席那种吗?我去我去!”
看来,吃酒比锦鲤重要。
姬无盐任他扒拉着自己的胳膊撒娇,拒绝地直截了当,“不成。小孩子家家的,不要去那么凶险的地方。”
“凶险?不是吃酒?”
“
吃酒也可以很凶险。”看他明显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姬无盐赶紧寻了个借口赶人,“让子秋姐姐煮点儿燕窝来吃吃,就说你家姑娘饿了。”
“哦……”不作他想,虽然还是不明白吃酒为什么凶险,但姑娘饿了比吃酒重要。
待寂风离开,姬无盐才看着手中的请柬,想了想,若只是单纯的吃酒,带谁都可以,寂风和子秋最合适,可这两位太简单,到时候事情指不定会变成什么样,他们不适合去。
她看古厝,“你同我一道去吧。”
对此并无意外、也甚是满意的古厝颔首轻笑,“成。还有三日光景,届时我同你一道去。”
请柬之事……并不难,即便再多几张,也是可以的。只是,数量再多……不如恰到好处,权当是……自己想要同她单独出席的一点小心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