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正兴叹息:“我已经答应了太子,是必然要保小皇孙安然无恙的。”
盛泉冷冷道:“主上对太子极为厌恶,你要保下那人的子嗣,有想过怎么对主上交代吗?”
杨正兴道:“只是一个孩子,他不会影响大局的,况且他是陛下的血脉,衣食住行自有宫人照顾,我只是在一旁稍加看顾罢了。至于要如何说……”杨正兴顿了下,才苦笑道:“还需要你在少族长面前替我转圜一二。”
盛泉嗤笑,他在听到杨正兴说这件事时就知晓他的用意,杨正兴是对盛泉有所亏欠,但他是典型的封建大家长做派,绝不会容忍子嗣对他肆意无礼,今日面对盛泉的一再嘲讽他却步步退让,不过是为了让盛泉替他在颜柳面前转圜一二罢了。
因为太子挑起了老皇帝对颜柳的兴趣,所以颜柳为了让贵妃分散老皇帝的注意力,不得不在和五皇子的合作中做出极大让步。
而且为了以绝后患,颜柳决定弑君,老皇帝是远远不如先帝,但大齐的江山寿数未尽,颜家弑君的事情一旦泄露就会招来灭顶之灾。
颜柳是女子,颜家是大家族,她的父亲对颜柳极好,但绝不会因为她一个人将整个家族的利益弃之不顾,所以颜柳对家族中强硬表明老皇帝要将颜家做为奴仆看待,颜家在老皇帝一朝绝无重新拿回爵位的可能。
一旦老皇帝占了上风,颜家意识到事不成行,是会毫不犹豫的抛弃颜柳,用她来平息朝廷怒火。
颜柳的母亲去世多年,颜父感念颜母的情谊,也为了保证颜柳的地位,所以一直没有再娶,但他后院还是有姬妾,颜柳是有好几个同父异母的庶出弟弟的。
颜柳的地位稳固,但也不是无论出了什么事都会稳固如山。正如萧景面临的问题一般不二,萧景不是萧家当前族长所出,但因为他天资聪颖,所以被确立为萧家的下一届掌舵人,在萧家有极高的话语权,甚至连萧连元也要对他客客气气,他的地位稳固,但假若他执意要嫁给颜柳,那也会被家族毫不犹豫地抛弃。
颜柳和萧景的年纪都太小了,再给他们一些时间,他们自己的势力生根发芽,茁壮成长,直至成为家族真正的掌权者,而不是家族可以抛弃的人,他们要有自己的势力。
原本颜柳只要慢慢成长就好,但因为太子的一番操作,她不得不直接去算计皇族,也不得不冒着可能会被家族抛弃的可能。
她是家中备受期待的继承人,但当家族可能面临灭顶之灾时,也只能断尾求生,会抛弃她去换取下一次蛰伏,这正如颜柳的父亲最终还是娶了颜柳的母亲。
颜柳对此十分理解并且赞扬家族的这种做法,但她绝不会坐以待毙,也不会愿意让自己被家族掌握,而是要掌握家族。
因此,颜柳是十分厌恶太子的做法的,杨正兴对这一点也是心知肚明,所以他才希望盛泉能够在颜柳面前替他多说几句好话,甚至替他解释这件事。
人的年少不可再来,当颜柳变得成熟,当她可以游刃有余地处理纷杂的事务,她的心也在变硬,她也不会再情绪用事,这也是世家子弟应该成为的模样。
但也因此,颜柳对他们有了意见也绝不会直言,这种芥蒂可能会在很久以后显现,杨正兴年纪大了,但他还有儿孙,他不希望耗尽他和颜柳之间的情分。他希望在他死后,颜柳还会愿意因为他而对他的子孙网开一面。
颜柳的弱势在于年纪,哪怕她在族内备受重视,上面长辈都全力支持,自身能力出众没有辜负旁人的期待,但她还没有彻底长成,所以在面对家族选择时她必须说服颜父、说服族中的长老。
但!颜柳的优势也是年纪,颜家的族老会走在她的前面,颜柳目前接触的各个势力的负责人、她的属下等等,九成都会走在颜柳的面前。为了他们的子嗣为了他们的家族,他们也不得不对颜柳让步,甚至在某些时候更加考虑颜柳的感受。
这并不是颜柳有刻薄寡恩的迹象,但是……呵呵,颜柳的嫡亲外祖母可是威远候老夫人,颜柳的心腹都知晓颜柳对威远候老夫人的重视,那位名义上是外祖母,颜柳是将她当作嫡亲祖母看待的,颜家那位老夫人是远远不能和威远候老夫人相比的。
而威远候老夫人的做派……只消说上一点,原定是让老威远候的长子袭爵的,但是最后袭爵的竟然是如今的威远候,而如今的威远候比颜柳的生母大了好几岁,却偏偏称颜柳的生母为嫡姐,而且是上了族谱,至今无改的!
老威远候的长子对嫡母一向恭敬有加,之前也没传出不和,唯一的变数就是那时京城出了一件事,镇国将军府出嫁的嫡妹当众被兄长训斥。
杨正兴只需要想想就明白了原因,这是因为老威远候的长子比颜柳的生母大了十几岁,而嫡姐和嫡妹是不同的,长幼有序嘛,因为这一点他还特意探听过威远侯府大房的动静,他们失去的可是世袭罔替的爵位啊,但是他们在威远候老夫人面前大气都不敢喘!
威远候老夫人因为旁人家的口角都要执意换世子,这位是容不得旁人对自己的骨血有半点不好的,颜柳或许会对这件事不满但也不会多加追究,但是威远候老夫人知晓是会一定在颜柳面前说上许多的。
杨正兴不用想都知道颜柳肯定会听祖母的话,继而可能真正在心中疏远杨正兴,而偏偏这种世家子弟是最会做表面功夫的。
想到此,杨正兴也不由不感叹太子的好对付,如若不是他和颜家深度捆绑,他是真的有点想上太子这条船啊。
而盛泉说就不同了,盛泉是陪着颜柳长大的,也熟稔颜柳的性子,这种事两人插科打诨说不定就过去了。
更何况盛泉也年轻啊,他不需要顾虑子嗣和家族啊,他有足够的时间去立功劳,也有足够的时间消除颜柳的不满。
盛泉还是有些不满,道:“你当时应了就应了,做什么还真的动了养育那个兔崽子的想法啊。”
杨正兴苦笑。
盛泉臭着脸碎碎念,但他今夜没走就已表明了态度,这件事他接下来了。
杨正兴道:“我直言怕少族长心中有芥蒂,我倒是不怕,但是我还有子嗣和家族啊。”
盛泉的脸倏得冷了下来,比他一开始听到消息还要冷,他黝黑的眸子仅仅盯着杨正兴,一字字道:“主上不会这么做,你不该这么猜想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