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天后,京城,威远侯府。
颜柳沿着抄手游廊慢慢走到了慈安堂,在这里驻足良久,才叹息着转身离开。
一年前,颜柳随着七舅母也就是如今的威远侯夫人入京,在路上意外落水身亡。
远在京城的外祖母得知此消息,大病不起,因为颜柳是她唯一的晚辈了。
颜柳的生母早在五年前就已经去世。
之后,外祖母就离开京城,动身前往北部边境,似乎打算再也不回京城了。
等到颜柳回京,消息送到外祖母那里,又耗费了些时间。
颜柳在心内盘算着行程,应该再有两三天外祖母就回京了。
在这之前,她还要先确定一件事。
***
颜柳到了威远候夫人的院子,正好遇见了刚从屋中出来的蒋长秋。
蒋长秋侧身行礼,目不斜视:“表妹。”
颜柳笑了,道:“表哥不必这么客气,你我有婚约在身,实在不应该这么疏离的。”
蒋长秋抿唇,没有作声。
颜柳这次却没有像之前那般轻飘飘地放过他,道:“我明日要在天香楼设宴,届时希望表哥赏脸。”
蒋长秋立刻道:“我已经和友人约好了,怕是没有时间去赴宴。”
颜柳道:“那后日呢?后日不行还有大后日,或者下个月?就算是等到明年也是可以的,不知道表哥什么时候有时间?”
蒋长秋面色为难,道:“我明日真的是有事。”
颜柳道:“那就推了,你会是我的夫君,你也该在众人面前露面了,起码让我的人知道你长什么样子吧。
若是他们不认识你,哪日你们碰巧遇见,他们冲撞了你可怎么办?”
颜柳面色平静地整理衣袖,道:“表哥,你说对吗?届时我都不知道应该偏向谁了。”
语调轻缓柔和,可是话中满是威胁。
蒋长秋面色微变,道:“既然是不认得主子的狗,自然是该好好教训的。”
颜柳停下了整理衣袖的动作,道:“我倒是没想到表哥是这么心狠的人。
表姐是京城有名的贤惠人,你们也是一母同胞,表哥怎么就没学到一点呢?
你太心狠了这可不好。”
蒋长秋面上浮现屈辱之色,他及时上去两步借着身高遮掩自己面上的神色。
颜柳一直用余光关注着他,自然是看见了他的表情变化,心内微嘲,这点就受不住了吗?
蒋长秋道:“我们还没有成亲。”所以你不应该管我。
两人的距离已经很近,颜柳却不退反进,她抬手抚上蒋长秋的面颊。
蒋长秋感受到怀中的柔软,心加快了几分,这位表妹的颜色是极出众的,若是愿意好好装扮他是愿意好好消受美人恩的。
颜柳今日还是用的发冠束发,穿着石青色团花纹暗纹的袍子,全身没有一点女儿家的装饰。
蒋长秋正想着颜柳盛装打扮后的模样,左脸突然传来痛感。
颜柳倚靠着他,时轻时重的扇着蒋长秋的左脸,力道不大,但是太羞辱人了。
蒋长秋面色难看,伸手要阻止颜柳,却听到身后传来的嘎吱声。
颜柳朝那边望了一眼,知晓是七舅母隐在窗后看着,她不但没有停反而更加用力了。
蒋长秋也被这声音惊醒,祖母就快回来了,他不能动手,不能给父兄惹麻烦。
他只能满含屈辱的闭眼受着。
可颜柳还不放过他,问道:“难道我的力道大吗?难道我长得不好看吗?难道我们没有婚约在身吗?
所以表哥……你为什么是这副神情呢?
我认为我们是在调情呢。”
蒋长秋终于受不住了,大退了好几步,道:“男女授受不亲,还请表妹自重。”
颜柳从袖中掏出帕子,仔细擦拭着自己的右手,道:“所以你之前就是被这么教导的?”
蒋长秋道:“我对您并没有失礼之处,而且男女有别,你我尚未成婚还是要注意些分寸的。”
颜柳冷笑道:“你别给我揣着明白装糊涂。
你对这桩婚事感到屈辱,你对这桩婚事不满,那之前怎么没见你反抗过?
你是想和我守着面上的规矩就行?
哼,蒋长秋,你记住我们之间如何相处从来都不是由你决定的。
你想相敬如宾,人后疏离也得看我愿不愿意。
我的夫君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当的,你想占着位置不干活那是做梦!”
蒋长秋听着面色越发难看。
颜柳淡淡道:“你要是不想成婚,那就换人,总归蒋家也不是只有你这么一个人。
你要是愿意成婚,就好好和表姐学学。
也好好想想应该怎么讨我的欢心。
别想着你面上守着规矩,见着我行礼就足够了。
我现在就可以清晰地告诉你,你不能讨我的欢心那就是你没本事,是你最大的错。”
说到最后,颜柳也有些动真火了,她是想试探蒋长秋,但也是将他当作自己的夫婿的,结果这人……连取悦我都不会,他还有什么用处?
外祖母给我的书信可不是这么说的。
蒋长秋道:“这场婚约本就不是我愿意的,可是我的意见重要吗?”
颜柳道:“你的意见不重要,但你表现出不满那就很重要了。
我没兴趣去哄我自己的丈夫,既然你有意见,那这场婚约做罢也未尝不可。
左右都是两家的口头约定,既无婚书也无信物,所以就这样吧。”
当年定下的是口头约定主要是两个原因,一是担心蒋长秋长大后长得不好看了,或者是颜柳特别不喜欢他,那肯定不能委屈颜柳啊。
另一个原因是颜柳和蒋长秋的婚约是为了给颜柳一个更加名正言顺的理由插手蒋家的军中势力,至于具体是哪个蒋家儿郎这并不重要。
只要颜柳的外祖母柳氏还在世,那这场婚约的主动权就是在颜柳手里。
颜柳之前从未和蒋长秋见过面,但得到的消息都是他是位俊秀儒雅的公子。
颜柳从未想过这人竟然不满这桩婚事,她长这么大还没受过这样的委屈。
她真心认为自己够宽和了。
一没有限制蒋长秋的出行,要求他不能随意出门接触外人,二是不要求他和自己相处时恪守规矩,只要柔顺体贴些就好。
他竟然连这个都做不到,简直是太差劲了。
蒋长秋真想一口答应下来,就这么解除婚约吧,可是不行,他必须要顾虑到即将回京的祖母,现在父亲还没有完全掌握蒋家。
蒋长秋身材修长,面容儒雅,桃花眼天生含情,不笑时也带着三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意。
之前他和颜柳见面都刻意冷下脸,此时放松下来,就让人如沐春风,要醉死在春日的暖阳中。
蒋长秋道:“表妹误会了,我是不知道表妹对明日的事情这么看重。既然这样,我明日是一定会陪着表妹去的,不知道是定在什么时辰?”
蒋长秋掩眸,遮住眸中的嘲讽。
颜柳并不吃这一套,她见惯了萧景的谪仙人做派,蒋长秋虽然是京城数得着的美男子,可还是远远比不上萧景。
至于他刻意柔和的语调和递上来的看似妥帖的台阶,颜柳则更是看不上眼了,现在伺候她的人都比这个表哥贴心。
颜柳淡淡道:“我今日说的并非是气话。
你我尚未成亲,现在取消婚约总比以后成为怨偶的好。”
蒋长秋道:“表妹言重了,我只能娶您。”
颜柳神色不变,道:“你还可以带发修行。”
蒋长秋不解。
颜柳道:“你不会以为你以后还能够正常娶妻吧?希望表哥并不厌恶佛经。”
蒋长秋面色不变,道:“表妹言重了,我对佛经还是有着几分兴趣的。
你我的婚约是长辈定下的,这是不应当被毁弃的。
不知道表妹在天香楼定的宴会是什么时辰?”
颜柳盯了蒋长秋半响,才道:“不用了。”
等颜柳离开后,侯夫人才从院中出来,满是心疼的望向自己的孩子,道:“委屈你了。”
蒋长秋道:“没什么,表妹年纪小脾气大些也是正常的。”
侯夫人道:“再忍忍,再过几年,等你父亲彻底掌握了蒋家就不用受她们这几个外姓人的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