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方振华的提醒下，所有人都明白了这样的阵地意味着什么。

一阵沉默。

“团长，我们1营最前面，我先上去了，还要挖工事呢”罗铁柱先站了起来。

“你他良的老罗滚蛋，你还嫌你们1营的荣誉不够吗？这一次无论如何是我们2营上了”赵有田怒了，狠狠瞪着罗铁柱。

“赵有田，你丫的有好事就上，知道什么是1营吗？你会排数字吧？”罗铁柱也不甘示弱，“走了，不和这个疯子吵架，1营的，走了”

“2营的，拦住他们，今天不说清楚，1营谁也别走”2营新调来的教导员申振民也叫了起来。

两个营的干部都急了，纠缠在一起。

“干嘛？”方振华一瞪眼睛。

“团长，我求你了，让我们2营上吧，每次他们1连1排新战士入伍仪式，你知道我们2营多少兄弟在旁边看红了眼睛吗？”赵有田紧抓着方振华的手不放。

“好，2营在前面”方振华看着他，赵有田那双眼睛里全是坚决，“把有根换下来，所有部队里有亲属关系的全部调整到另一个营。”

“是”赵有田兴奋地一个敬礼，“2营，走了”

“老赵”罗铁柱却叫住他。

“老罗？”赵有田疑惑地看着他。

“好好回来，表彰会的时候，我们1营夹道欢迎你们的荣誉部队”罗铁柱哽咽了。

“好，等着我和你喝一杯”赵有田狠狠握住罗铁柱的手。

从吴迪开始，1营的各个连长都在和2营的干部握手道别。

谁都知道，排在前面是什么意思。

可是，彼此的眼睛里找不到一丝犹豫，只有一团灼热的火。

“走了，回去还要分队呢，磨蹭什么？”赵有田扬手一招，算是告别了。

“哥，我也去”赵有根跟上来。

“滚蛋，去1营报到去”赵有田一脚把他踢开。

夜色里，两个营和机枪连的战士，一队队消失在远方。

“团长，我们也走了”郑满仓和方振华敬礼。

“好，满仓，掩护好侧翼，能够支援就给阵地上的同志一些支援”方振华叮嘱道。

“是，我明白的”郑满仓一拉陈松，二人也带队向山上走远了。

方振华和张涛看着他们的背影，都举手敬了一个军礼。

身后，炮连战士、陆清河等参谋科和电讯科同志都是双目含泪，久久地敬礼。

这是一个漫长的夜晚，每个士兵都在不知疲倦地构筑着防御工事。

他们互相唠着说不完的话，好像要把一辈子的话在这天晚上全部交代了。

可是方振华还是嫌时间过得太快，夜晚太短。

明天注定是血色弥漫的一天。

位于坡顶的重机枪阵地已经构筑了10来个了。

方振华要求这一次的机枪阵地至少可以扛住掷弹筒的攻击。

因为这一次没得躲，只有顶到底。

所以战士们都是伐木的伐木，挖土的挖土，先把靠前的阵地先弄好。

张涛亲自去看了，很满意。

这是顶上有三层树干和三层泥土交叉覆盖的工事，甚至有战士把行军被都盖了上去。

命都舍了，还有什么舍不得的。

就这工事，鬼子步兵炮都能扛住几下。

2营阵地上，足足20个小阵地已经全部完工。

剩下的兵力，赵有田组织了一个支援组，负责在战斗间隙上去把伤员撤下来。

筋疲力尽的战士歪在战壕里抓紧时间休息。

营部所在的阵地上，营长赵有田、教导员申振民和三个连长却在吵架。

一个干部负责4个阵地，可是谁上前面4个，却始终定不下来。

吵了半天，赵有田和申振民已经被三个连长联手排除了候选名单。

理由很充分，连长还在呢，谁见过营级干部跑到最前面打仗的？

有事也是三个连长先上。

现在进入内战阶段，反正部队打乱了，谁都没有编制顺序上的优势了，那凭什么你上？

赵有田和申振民也是头大，幸好这一次是摆明了車马的阻击战。

要是伏击战，早被这三个大嗓门给暴露了。

就在这乱哄哄的时候，一个身影忽地一下从后面跳进了工事，把完全没有准备的5人吓了一跳。

“赵营长，我来了”来人刚站稳，就急着打招呼。

“老钱？”

一看来的是钱忠义，赵有田就犯嘀咕。

一共才相处了一个多月，其实不算熟。

不过知道他是从74军投来的一个连长，现在是1营副营长。

自己这边副营长赵有根刚调整到1营，这个时候钱忠义过来谁都知道是啥意思。

“老钱，你过来干嘛”赵有田和申振民都打算装糊涂，把他忽悠回去。

“咦，赵副营长去1营了，我来2营不是正常的吗？”钱忠义一脸诧异，满脸写的都是这么大的事，你们营长不知道？

“你他良的滚蛋，团长说的是有亲属就调整，没有说对调”赵有田才不被他忽悠。

“就是，老钱，2营不需要你们1营支援”教导员申振民也硬气的很。

看公事公办的样子唬不住几个人，钱忠义连忙搂住了赵有田和申振民的肩膀，摆出一副亲切的口吻：“哎呀，老赵、老申，至于吗？”

“我不是看三个兄弟吵不出结果吗，我和罗营长说过了，我上第一个阵地。”

“钱副营长，你这个过分了，我们2营都分不过来，你们1营手太长了”这下子，三个连长都炸了。

“停，停，几位大哥，听听兄弟的理由好嘛？罗营长也是因为这个才同意的”钱忠义看自己被围攻，连忙团团作揖。

“你说”几个人都气呼呼的。

“第一呢，我是打过淞沪和南京战役的，和鬼子大兵团作战算是有经验的，所以，我去第一个阵地，算是打个样。”

“你他良的…”一听这话，连赵有田都急了。

这时候摆资格，谁都受不了。

“等下，等下，兄弟们，听我说完，你们要打就打，要骂就骂”钱忠义连忙拦下几个脸色不善的家伙。

“第二，你们也是带兵的，你们知道我这个连多少人吗？”钱忠义的表情慢慢沉重了起来。

“多少人？”申振民有些明白了。

“从淞沪开始，死了就补，补完再死，到南京这一仗打完，我这个连一共432个弟兄，我都记得明明白白的，就剩我一个了。”即便是天还没有亮，还是可以看到钱忠义眼睛里已经涌满了泪水。

“我在俘虏营的每个晚上，那431个弟兄都一个个地出现在我眼前，可是我一个都拉不住。

我知道那是他们想我了。可是我不敢死，我他良的还没有杀够鬼子，怕下去了被弟兄们嘲笑。”

这一下，旁边的五个人都沉默了。

“今天这个机会，弟兄们让我一个，这辈子我钱忠义没法谢谢大家了。来生转世投胎，我带着我431个弟兄，到各位手下当一个兵，咱们再一起杀鬼子，喝好酒。”钱忠义冲着大家，一抱拳。

“老钱”赵有田叫了一句，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三个连长也不吭声了，都是带兵的，都能理解钱忠义那种痛苦。

“谢谢各位弟兄了，我上去了”钱忠义看没有问题了，也不多话，爬出工事就往前走。

申振民连忙派一个通信员去帮钱忠义接手阵地指挥。

“老钱，你这个忘八蛋记着，你欠我的，我等着你投胎来找老子”赵有田大声冲着远去的背影喊道。

“好，我要告诉我的弟兄，能来咱独立团当兵打仗，真他良的爽！”声音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