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田村有个亲戚家来报丧,说是他家婶儿昨天傍晚走的。
咱沈家是娘家人,你大外公和几房族老领着人过去了。”黄氏边说边进厨房,不一会儿端来两碗红糖水给聊天的婆婆两人送去。
沈小叶洗过手脸喝碗凉白开,兀自来看那些挂在院里的布料,基本上已经刮完,剩下的就是再漂洗一遍。
嗯,有几块尺数特别少的,大舅母已经洗好,就等晒干收钱了。
她待要进去仓房拿几桶去河边漂洗,见大舅母给自己端水过来,“我不喝,太腻。大舅母,娘家不去女客吊孝吗?”
“有人去,你大外婆是专门留在家等你们信的。
给我说说,外婆去哪儿了?”黄氏说话的声音随着她走近越发低。
沈小叶伸头看堂屋里相谈正欢的两个,又缩回到布后头,给大舅母说了说前后。
“我就说,你大舅出去好久才捎来只言片语不行。
这次回来,先让他在家呆段时间再出远门。”黄氏不好讲究公公的问题,只数落自己丈夫。
沈小叶颇为赞同,并道:“大舅母,我们刚得着信儿,六月二十八灵山寺要开水陆大会,咱们要到山下那片大平坝一个摊位,到时正好让大舅舅扛布。”
“就家里收的那几匹用不着他,让他去七错渡口扛包去。
不提他,即然灵山有盛会,家里可以多准备些东西卖,让庚哥儿多网些鱼。
再有就是我们想办法做些绢花,还有……”黄氏这就开始打算起来,伸着手指盘算还能做些什么。
沈小叶也不打扰她,转身走去荫凉处看簸箩里的红花,除了昨天趁空捏出些薄饼外,其他都准备散晒成干红花。
她说:“我去看一下染浆池晒干没。”
“去吧,不是,你四舅又去哪儿了?”黄氏忽然想到少一个人回来。
沈小叶:“还里长爷爷家的牛,和大外公的驴车。
可大外公没在家,四舅不应该这么久不回来,我先去看一眼。”
话刚说完,她就走到了院门口,黄氏想说什么,想想又作罢。
沈小叶找见四舅时,还看见一个瘦猴一样的劲装男人,拦在驴车前,她急步行来,只听那人说:“咋,陪个酒这么难?不是看你长的嫩,老子早教训开了。”
“我已道过歉,还请让开!”沈长岁可并不算白面小书生,他面无表情不愿跟个喝醉的人纠缠,但见外甥女过来,他眉头微皱,眼神示意她莫过来。
瘦猴聪明的紧,发现他神情变化立刻转身看见了拐角的沈小叶,他“呵呵”着酒气,道:“你们一家的?”
见小姑娘盯着自己,他“咦”了一声,歪歪斜斜打算走近看清些,“为什么我觉得你才是早上驾驴车的少年。”
沈长岁这边喊了声小叶不让她吭声时,沈小叶已经全身做好起跳踢开人的准备,并点头道:“没看错,就是我,如果荡了你们一身土,我道歉。”
“那你来给庄爷和我们陪个不是。”这瘦猴别看酒上头,心底还有一丝清明,晓得在别人地界,不能拦着叫个小姑娘赔罪喝酒的。
而且,一个黑瘦麻杆的丫头片子,还没这少年耐看。
沈小叶想起来了,自己似乎驾车跟几个人擦身而过,但她肯定并没有发生碰撞,她这里刚一抱拳,哪知瘦猴再度转回身面向沈长岁说:
“她不合适,你就代她陪罪,跟我来敬酒。”说着,人就欺身而上伸臂作势揽沈长岁。
沈小叶都不用看,就知道这人成功不了。
果不其然,就在瘦猴的手掌贴近长岁的瞬间,他的右手如电般拍上瘦猴手背反掰手腕,同时左手猛击其肌腕,两手猛力扯翻其人。
“啊!”瘦猴痛呼间,沈长岁已经一个侧身单膝压在瘦猴腰背,使之无法爬起。
“好!好手段。”
随着啪啪的掌声,沈小叶看到一黑一白两个壮年人,从五姨姥家那个胡同出来。
且那黑脸壮汉还说着:“不想长岁侄儿还是个文武全才。”
“原来是钱庄叔。”沈长岁没有起身的意思,只顿了顿首见礼。
他腿下的人叫道:“庄爷?”
“侯子,喝醉了你不上床歇着,搁爷家门口发的甚酒疯?
还不长眼的来惹我侄儿,知不知道他是咱九梨村的新晋童生,啊?”钱庄近前抬起脚尖踢他的手下的腿。
候子连忙道:“童生老爷小的错了,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唉哟……”他不是装的,被反扭着的手和腰都真疼。
沈小叶心说人如其名啊,还真是个猴儿,变脸真快。
至于钱庄,她只闻其名不见其人,今天看到,面相没村里人说的那么凶。
她知道舅舅不想接这茬儿所以没松口,于是适时的道:“舅舅,外婆叫你回家,下田村亲戚那儿有白事儿。”
接着,对钱庄行了个不甚标准的万福礼,当然,村里孩子没谁行的准的,意思到了就行,“见过庄爷
爷。”
“哦哦。”钱庄一时没想起她是谁来着。
而他身后一直没开口的周向闻言挑挑眉,这是不搭理侯子的意思,且还把庄爷的注意力给转移了。
“庄表叔,今日急驰惊扰到你,还忘见谅。
家里有事,我就先走了。”沈长岁顺着小叶的话往下说,并用巧劲儿丢开侯子手臂利落起身抱拳。
他们牵着驴车离开后,周向蹲下说:“侯子,酒醒没,起吧?”
“周哥,我起不来,腰伤着了,还有手臂。”侯子呻吟出声,他刚才被摔到地上时酒醒了大半,听庄爷一口一个侄儿,剩下那点醉意早飞了。
周向拉开他的腰带一掀上衫,果见他右侧腰背上一片青紫,小子下手真黑。
而钱庄则是推拿两下把他手臂上上,并沉声道:“你做了甚?”
侯子委屈:“我,我就是觉得他那双眼比戏台上的姚老板还迷人,想叫他陪个酒。”
“混蛋,知道这是哪?我家我家,你来败坏老子名声来了。”钱庄手起话落,啪啪往他头上打。
周向一点也不同情,候子这人吧,忠心是有,做事也成,就是平常有点荤素不忌。
他拍拍他的伤处,叹道:“你最好求龙王爷保佑他不记仇,十四岁的童生不可怕,但二十四岁的进士,就不得了。”
侯子的惨叫被钱庄捂住,还能听到他说:“啊……哪那么容易中。”
……
后面这一场,沈小叶和舅舅自是不知,她好奇道:“舅舅,他之前没有说的太过分吧?”
“你刚才说什么白事儿?”沈长岁会告诉她自己被个男的叫小白脸吗?他有点后悔打的晚了。
沈小叶:“我也不知道哪家,大外公带着表哥去吊孝了。
那个我刚想起来,钱庄哈,他要是收大宝当儿子,不就差辈儿了?”
沈长岁解释道:“他们说的给五姨姥做孙孙,也包括曾孙。有时侯口语上叫重孙。”
“这消息得的也太快了吧?他那什么帮没在县城河道上呀。”
“巧合吧。别八卦了,染浆池能用了吗?”
“还没来的及看。”
然而等他们把车送家,到东院后,沈长岁摸了摸坑里的涂层,又敲敲道:“可以用,里面都里土,哪怕只使这一次,下回再涂抹厚些就成。
正好我现在把菘蓝都给冲一下。”
“几个大木桩也得冲干净凉干,用来压池里的草。”沈小叶指指边角上从前留下的树桩。
还道:“我觉得,来回往河边运送,大外公家的毛驴还可以再用上一用。”
呵,沈长岁:“不准你在村里驾驴车。赶也不行,我信不过你。”
习惯了撒欢,你让她正常赶车,她收敛不住。
沈小叶目的没有达成,只好乖乖回家,但意外的惊喜忽然降临。
却原来,村里之前观望她家染布的一些人家,在今天早上陆续绕她家门口过,看到满院红红粉粉的布料飘舞,终是拿出自己攒下的棉布或细麻,要求蓝染。
黄氏乐的合不拢嘴,有人继续找来说明此事可为,而且染布不是谁都会染好的,不怕人学了去没生意做。
外婆林氏也高兴,在稍晚些漂洗好的红布都付钱取走后,午饭都多吃了一勺。
有驴车来回运送,又有几个本家媳妇主动来帮忙,蓝草很快冲好大部分,削去的根部沈小叶也带了回来,稍加炮制就可以卖去药铺。
她觉得灵山寺真的好大方,任人采割蓝草,她不知道的是,别人去了只许割根部以上,只有他家是连根都挖回来的。
沈小叶依然当着总指挥,让大家每束十斤倒立着放入染浆池,千斤蓝草不过百束,很快就被沈长岁规置在池中。
接着就是一桶又一桶的水往里倾倒,满池后再把干净的剥了皮的数个木桩压上。
她说:“可以了,接下来就是等它自己酵好。”
“这就完了?”钱进媳妇廖杜娟发出疑问。
沈小叶煞有介事的点头,“前期的事已做完,后面只能等的。”
众人一阵失望,还以为有什么秘诀,原来就是让草沤烂。
当然,他们不知道的是,沈小叶每天都要观察池水的变化,因为地区温度的差异,南方发酵一夜,北方可能需要三天。
而这三天,她也没闲着,首先就是要在下好蓝草的次日,和舅舅表哥一起登门林家。
只是她没想到,在五梨村村口遇上了岳锦轩。
对方一见沈长岁赶着驴车走来,就跳下马车道:“长岁兄,你今天这身细棉襕衫穿着,才衬你。”
再一打量他左右两个,呵,一个青衫箭袖少年郎,一个粉嫩长裙小女娘,“左右护法啊这是。”
“哪里,金童玉女而已。”沈长岁毫不自谦。
岳锦轩被逗乐:“很是很是。
噢对,我有给你备好一份礼。”
“不用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