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日光毒辣。
矜朝的京城--矜城,即使在这样炎热的正午,也依然热闹。只不过路边的商贩们撑起了大伞为自己遮荫,而路人们也都纷纷走进酒肆茶楼里避暑,迫不得已必须要赶路的行人们,要么撑起了自己的阳伞,要么就顺着路边慢慢地走,蹭着商贩们大伞的阴凉。
矜城盛夏的正午,繁华又静谧。
开阳街连通皇宫和南城门,是矜城最为热闹的一条大道了。高档的商铺鳞次栉比,走卒摊贩们也是络绎不绝。不过此时的日头太狠,开阳街上也没几个人愿意顶着日头逛街了,倒是五彩缤纷的大伞小伞摩“肩”擦“踵”琳琅满目的。俯瞰开阳街,花样纷繁的拱形的伞,倒是构成了一片起伏的色彩的海洋,也算是开阳街的盛夏一景了。
可是今日在那光彩陆离的海洋之中,却有一个浅灰色的身影,顶着烈日,在波浪中沉浮。
那少年二十岁左右的光景,一袭浅灰色的棉布薄袍,袍子上镶着银灰色的丝绸边,腰间是墨蓝色的腰带。少年长得秀气,细眉圆眼小翘鼻,嘴唇有些厚度,显出了一丝憨厚,但在他那张白净的小脸上也并不突兀,眉宇间颇有些读书人的清高气质。
少年的手中拿着一张纸,在人群之间穿梭,见人就给他看自己手中的纸,应是在打听着什么。
如果有关心朝政的人仔细看一看那个少年,就会发现,这个衣衫微乱满头大汗的少年正是去年的新科状元,刚刚入朝为官却又很快就辞官回去经营自家武馆了的宋景风。
对于宋景风来说,当官的日子并不像是表面看上去那么风光,反倒是辞官后的生活让他觉得很平静。然而,平静的日子只过了两月有余,就在昨日傍晚,结束了一天的忙碌的宋氏武馆却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监察御史居源。
监察御史虽然只是个从八品下的小官,但隶属于御史台,管的事儿还是挺重要的。
居源一进门,先是恭维宋家姐弟一武一文年少有为,再是称赞宋氏武馆威名远扬培养出了不少武状元,然后可惜宋景风满腹才学却无用武之地,最后才终于说出了他的来意--他想要为宋景风介绍一份工作。
宋景风以前在朝为官的时候,曾与居源有过几面之缘,但完全算不上熟,怎么这会儿却来上赶着给自己介绍营生了呢?别是有什么坑吧?
可是居源很明显是个人精,刚一看出来宋景风有拒绝的意思,不等他说出口就赶忙暗示宋景风--这都是上面的意思,他之所以先扯了这么一溜十三道的,主要是因为上面不想声张此事,但不论上面想不想隐瞒,都并没有给宋景风拒绝的余地。
宋景风暗想,这监察御史的上面,人可就多了,难不成还是御史大夫想给自己介绍工作吗?为啥啊?
不过居源对此绝口不提,宋景风也不敢问。只好今日巳时在居源的带领下,来到了位于开阳街上的一栋老楼之下。
宋景风抬头一看牌匾--梅兰酒坊。
宋景风:......
监察御史介绍自己来酒坊?学酿酒吗?还是练习跑堂啊?
居源却压根儿没进酒坊,反而是带着宋景风走到了楼侧,上了二楼。
二楼看起来也是一家店铺,牌匾上写着六个大字:语事台侦探屋。
虽然宋景风不得不承认,写这牌匾的人书法造诣实在是高,但还是对这家店的店名颇为无语。
御史台的官员介绍自己去语事台工作。
这是一个身体力行的冷笑话吗?
宋景风看着居源敲了半天语事台侦探屋的门,门内这才响起了拖拖沓沓的脚步声。
门一开,宋景风定睛一看,只见开门的是一个高大精壮的男子,浓眉大眼、眼窝深遂、鼻梁高挺,五官像是被技艺高超的雕刻家刻在那张脸上似的。那男子显然是刚被居源的敲门声吵醒,衣衫不整,只是简单地用腰带在腰间随手一系,白袍的领口微敞,露出了小麦色的胸肌。薄唇微抿,显然对于被从美梦中吵醒这件事情很不开心。
宋景风比那男子矮上一些,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男子那精壮好看的胸肌。
宋景风看了看胸肌,又想了想自己,不禁哀叹:就连一个睡懒觉的人,身材也练得比自己这个开武馆的要好得多啊!
撇开宋景风的胡思乱想不说,被从美梦中吵醒的人肯定是开口没好话的。
“干嘛?!”那男子的声音有些低沉,但很好听,只是由于刚醒来所以带了些鼻音,“侦探屋大清早的不接活,你等再过一个时辰再来。”
居源无奈,“老大你倒是睁眼看看,是我啊!再说这都快午时了,还大清早呢?”
那男子本来一条胳膊倚在门框上,脑袋懒散地搁在那胳膊上,闻言,这才扭头仔细看了看门外的人。见是居源,男子不耐烦道:“又是你!果然扰人清梦的人除了楼下的那个老太婆就是你了。怎么?这次又准备给我找什么麻烦啊?”
居源陪着笑,刚要开口,众人却突然听到一声怒吼从楼下传来:“死穷鬼!!你丫说谁老
太婆呢?!!!”
宋景风一震--这是谁的声音?怎么内力如此之高?
居源赶忙陪笑,“嗨呀老大,这怎么能叫找麻烦呢?你看你这门口都没个隔音的,要不,咱们先进去再说?”
那男子耸了耸肩,转身向屋内走去。
居源赶忙招呼宋景风进屋,却被宋景风拉住了。宋景风悄声在居源的耳边问道:“居大人,这就是我接下来要工作的地方吗?怎么店主好像并不知道我要来啊?没问题吧?”
居源也悄声地回道:“哪儿能让他提前知道啊?不然这人还不晓得要耍什么贱招来拒绝我呢。总之你跟紧我,关键时刻说句话配合一下就行了,我肯定能让他收下你,不会有问题的。”
宋景风:......
真的不会有问题吗?
他怎么觉得问题很大啊?
再说了,他也不想在一个日上三竿了还不起床的人的手底下干活啊?能是什么有意义的工作啊?不如回家给武馆看门吧?
不过宋景风也只敢腹诽,还是被居源拽进了门。
而居源给宋景风介绍的工作,居然就是要在这家侦探屋中做帮工。
宋景风是初来乍到的,想反驳想翻脸但不敢。毕竟虽然他是去年的新科状元,但也只是文状元而已,而这位日上三竿了还睡着懒觉的侦探屋老板,可是当年大名鼎鼎的文武双科状元!
而老板寒酥只是懒洋洋地一摆手,也没跟他客套,“想帮工也不是不行,这样吧,先给你个考验。那书桌上有幅画,你去拿过来。”
宋景风无语,帮工还要通过考验?你以为我很想帮工?
不过看在寒酥的赫赫大名的面子上,宋景风还是配合地走到了书桌边上。
书桌上散乱着很多纸张。宋景风本来想着,寒酥好歹文武双全,他的画应该很有品味才对吧。只是找了半天,发现这堆纸里能称得上“画”这个字的,就只画了一只猫。
宋景风不死心地又翻了翻其他的纸张,其中白纸居多,其他的要么只写了字,要么就是鬼画符一样的不知道是什么的符号,有的上面还有大滩大滩的墨迹。
宋景风:......
文武状元的品味,难不成真的就只是一只猫?
宋景风不确定地拿着那张猫的画像问寒酥:“寒先生,是这张画吗?”
寒酥抬了抬眼皮,“就它。”
宋景风无奈,只好认命地拿着画又走回了寒酥和居源的面前。
刚要落座,寒酥又开口道:“先别坐了,你的考验就是把这只猫找到,王家二小姐养的猫丢了。”
“找猫?”宋景风终于忍不住了,直接问道:“这算什么考验?王家二小姐又是谁?她的猫丢不丢跟我有什么关系?她自己不找凭什么要我去找?”
寒酥看着他,挑起了一边的嘴角,“因为这就是我们的工作啊。”
“你这里不是侦探屋吗?你的工作不是去找凶手而是要找猫?”宋景风不理解。
“只要客户有要求肯付钱,接什么委托全看我的心情。”寒酥回答后,又上下打量了宋景风几眼,“你连只可爱的小猫咪都找不到,还想去找诡计多端心狠手辣的凶手?你不觉得你想得有点多吗?”
宋景风:......
但是眼看着居源为了给他使眼色已经夸张到五官乱飞了,宋景风无奈地叹了口气,拿着“可爱的小猫咪”的画像就打算出门。
“王家二小姐说那是只从西域带回来的猫,白毛,两只眼睛一黄一蓝。”寒酥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宋景风没个好气,“知道了。”说完,就冲进了开阳街之中。
于是就有了灰衣少年顶着烈日在阳伞的波涛中浮沉的场面。
打发走了宋景风,寒酥与居源久久无言,期间居源还出去帮寒酥打包了午饭回来。
吃完饭,居源又忙里忙外地收拾,寒酥看着闲不下来的居源,终于开口问道:“宋景风的‘宋’,是不是我想的那个‘宋’?这就是你们非要把他塞到我这里来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