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令漪赶到的时候，宋老夫人的茶杯已经摔了好几套了。
柳令漪站在门外，听着里面的高声叫骂，不解道：“不过是亲事没谈成，有错的又不只是咱们四妹妹一个，就是端王府再张狂无礼，咱们也有余地据理力争，怎么会把老夫人气成这个样子？”
春芙瞥了一眼未曾紧闭的房门，拉着柳令漪到角落，低声道：“听说是王妃提起老夫人从前在田间做活的旧事了，言语激动间，说咱们四姑娘是乡下妇人的做派，又说是老夫人言传身教……之类的，把老夫人气得不轻，当场就晕过去了。”
柳令漪了然，这位婆祖母的出身她是听说过的。
宋家原本也是富庶人家，家里十几亩田产，祖辈都是庄户人，宋老夫人眼界超然，寻常人家的男人都在地里干活，她却一门心思供夫婿读书，好在夫婿上进，儿子更是争气，因为从龙救驾之功，成了开朝第一个破例赐爵的平民，她也因此获封诰命。
她夫婿做了官之后，早就举家搬迁至盛京，知道她出身的人少之又少，这么多年尊贵体面的日子过惯了，恐怕连她自己都快忘了那段在农家做活的日子，如今乍然让人揭起旧时伤疤，自然不好受。
“四妹妹呢？她可知道了？”
春芙指了指屋内，地上隐隐约约能看见一个瘦弱女子的身影：“四姑娘来了几次，都被老夫人骂了回去，老夫人生了好大的气，不许她侍疾，四姑娘就在外间跪着也不肯走。”
柳令漪眼底浮起轻蔑之色：“何必呢，若真有孝心，大可去厨房看着汤药，在这里做样子给谁看？”
“自然是做给老爷看的，只可惜老爷是最重颜面的，此刻怕杀了她的心都有，哪里还顾得上这点子父女之情呢。”春芙声音也有些轻蔑，这样无媒苟合的丑事，就连丫鬟也是不屑做的。
柳令漪调整好微笑：“走吧，咱们进去劝劝吧，四妹妹一直这样跪着也不是办法，老夫人也没法安心养病。”
春芙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道：“可是姑娘你不是答应了世子妃，要帮四姑娘入门做妾吗？”
“是啊，事情发展到这一步，让她嫁过去自然是最好的结果，可是我不愿意就这么如了她的意，总要敲打敲打她才好，不然就算嫁过去，也是给堂姐添麻烦。”
柳令漪推门走进去，宋锦妤抬头看了一眼，仍旧歪着身子哭个不停，让人头疼不已。
柳令漪一听见这个声音就觉得厌烦不已，更不用说还在病中的宋老夫人了。
“妹妹这是做什么，哭坏了身子算谁的？先起来吧，咱们到祖母面前说话。”
宋锦妤抬头看是她，虽然有些不情愿，可哭了这么久一直没人理会她也累了，好不容易等到台阶，还是起来跟她进去了。
一进屋子，就看见老太太脸色苍白，侧身歪在床榻上，头顶还戴着厚厚的抹额，看起来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
见柳令漪来了，她才让人扶着坐了起来，道：“你来了。”
柳令漪的脸上满是担忧：“祖母怎么病成这样，可看过大夫了？”
严妈妈忍不住擦了擦眼角的泪：“老夫人何时受过这样的气，大夫说她老人家是心病啊！”
柳令漪勃然大怒：“这端王府实在欺人太甚，亲事不成，也不至于这样羞辱人，我去给祖母讨个公道！”
宋老夫人脸色不虞，意有所指道：“算了，到底咱们家的女儿德行有亏，你去了也是自讨没趣。”
宋锦妤听得面红耳赤，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都是我的错，让祖母受连累了！”
宋老夫人顿时大怒，随手抄起一个枕头就丢在宋锦妤的脸上，高声骂道：“你还有脸哭，做出这样的丑事若是换了一般人家早就悬梁了！偏你脸皮这么厚，明天就收拾东西，跟我回老家去！”
她这话说得太重，宋锦妤就是再强大的心里也忍不下去，咬牙高声道：“凭什么我要去死？明明只要嫂嫂去了，这门亲事就能成，嫂嫂为什么不肯帮我？这门亲事虽不光彩，可我若是搭上了王府，对咱们家也是有好处的啊。”
宋老夫人也不说话了，其实她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只是她到底是有年岁的人，自然拉不下脸去替小辈说情。
柳令漪也不搭话，只抬头去看严妈妈，关心道：“祖母如今在吃什么药？我看着实在不忍，不如叫御医来看看？”
严妈妈瞥了一眼宋老夫人，见她没有反应，只能硬着头皮道：“大夫给开了些安神的汤药，刚刚吃上也看不出效果，不如先吃着些日子再看看吧。”
柳令漪点点头：“也有理，煮汤药最讲究的就是火候，我去替祖母看着些，省得手下人毛手毛脚的，没得误了药效。”
宋锦妤见一直无人搭理她，一口银牙咬得吱吱作响，直到柳令漪起身要走，她这才跪行两步拦住了她的去路。
柳令漪神情漠然，一脸不耐地看着她。
宋锦妤仰起头，倔强道：“我若是不能嫁到端王府，宋家所有女眷的名声都会被连累，就算为了宝珠，为了你以后的孩子，你也得帮我！”
她越是着急，柳令漪就越是要做出
一副不在意的样子，不咸不淡道：“这就是四妹妹求人的态度？”
宋锦妤噎了噎，梗着脖子道：“你直说吧，到底要怎么样才肯帮我？”
“不是我肯不肯帮你，而是这件事我实在无能无力，四妹妹一向聪慧，怎么不知道这时候应当自救。”
“自救？如何自救？”
柳令漪拍拍她的肩膀，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道：“从前表小姐在府上小住，四妹妹不是出了不少主意给她么，怎么现在全都浑忘了？”
宋锦妤猛地抬头，一副茅塞顿开的样子。
柳令漪心底冷笑，当初她们母女用在别人身上的肮脏手段，如今终于自食恶果，只可惜世子已经不能生了，就算是她使劲浑身解数，也不可能怀上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