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早饭,见宋永昌还有公干,宋禧便和柳令漪一同起身告辞。
一路上,宋禧始终心事重重,他想问柳令漪为何要帮她,也想对柳令漪说多谢她帮自己,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一句责问:“你今日是不是故意拿我当筏子,利用我替你在那婆子面前出气!”
柳令漪没有生气,反而微微讶然,看来这位禧二爷还没有一蠢到底。
宋禧被她打量得有些不自在,冷声道:“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柳令漪眉眼弯弯,笑呵呵道:“二爷真是聪慧,小女子这点心计自然一眼看破,既然有诺在先,二爷帮我教训两个下人,也没什么吧?”
宋禧这个人,别人对他好,他的第一反应却是抗拒。
他当即沉了脸,厉声道:“你我这个人最讨厌被别人算计,若再有下次,别怪我下你的面子。”
柳令漪脸上的笑意更浓,宋禧这副别扭的模样,倒是很像她养的那只长毛猫。
宋禧刚要发怒,柳令漪却忽然拉住他的手,将一个小白瓶塞进他手里,柔声道:“用饭时我叫春芙去取了药,你敷上吧,不然被茶盏砸过的地方会肿的。”
掌心触到那柔弱无骨的小手,宋禧不由得一愣,惊讶地看向柳令漪,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刚才满屋子的人都看着他挨了那一下,却无一人问起,他也早已习惯,并没怎么觉得疼,可叫她这么一关心,那伤处却真真实实地胀痛起来。
宋禧望着柳令漪,心里忽然涌入一股怪异的感觉,又酸又麻,不知是何滋味。
“二爷怎么不说话了?”柳令漪不解地挥了挥手。
宋禧回过神,张了张嘴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最后冷着脸一言不发地走了。
跟在后面的春芙见状追了上来,疑惑道:“姑娘,二爷这是怎么了?”
柳令漪也是摸不着头脑:“我也不知道,大约是今日早饭吃得不痛快罢,二爷喜怒无常,你们以后要多加注意,对我的称呼也该改口了,不能再叫姑娘了。”
“是,二奶奶。”春芙应下,又道:“方才苏姨娘身边的秀巧来报我,说是早上撵了钱婆子,如今厨房无人做主,苏姨娘请二奶奶裁夺着找人顶上。”
柳令漪一挑眉,沉声道:“大宅院的厨房采买一向是油水最多的,苏姨娘怎么会放过这块肥肉,定是这厨房买办出了亏空,才找上咱们的。”
春芙:“二奶奶的意思是咱们不管了?”
柳令漪不答反问:“我的嫁妆整理得怎么样了?”
春芙道:“早就叫人搬到小库房里了,咱们带来的妈妈们连夜登记造册,每一笔都是有名目的,二奶奶请放心,一针一线都少不了。”
柳令漪满意地点点头:“那就得了,你去叫个妥帖的人,让她去跟着押送钱婆子,路上把从前厨房采买的账一笔笔细细问清楚了,然后再叫她签字画押。”
春芙得了令才要走,又被柳令漪拉住:“悄悄地去办,别叫人知道。”
春芙低声应下,匆匆从侧门走了出去。
柳令漪又对月芙吩咐道:“这厨房采买的差事可马虎不得,总得找个知根知底的老人才放心,你去寻秀巧把府里的名册拿来。”
春芙和月芙自小便随柳令漪一同长大,做事既妥帖又爽利,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便将事情办好了。
柳令漪接过府中的人员名册看了起来,上面详细记录了婆子们来历以及从前的差事。
细细翻过一遍后,她的脸色却越来越沉。
名册中从小在侯府当差的老仆,曾经伺候过阿姐的,竟都被勾去了名字,就连阿姐的陪嫁也是死的死,发买的发买,全都不知所踪!如今她想知道一下当年事发的细节,怕也无从打听了。
春芙见情况不对,忙上前给她斟了一杯茶,问道:“二奶奶怎么了?这些人都不堪用么?”
柳令漪忽然想起什么,开口问道:“如今府上总管下人买卖的是哪一个?你去把她叫来!”
春芙立刻出去,片刻后带回一个身材丰腴的中年妇人,那妇人满面笑容道:“见过二奶奶,奴婢男人是外院管事周庆,府里采买下人都是他管着,新买的小丫头便由奴婢送进来,犯了事的也是奴婢送出去。”
柳令漪提起茶盏,轻轻撇了撇茶沫,放到嘴边抿了一口,又合上茶盖,将杯子放回桌上。做完这一切后才朝她挥手:“你上前来。”
周庆媳妇面露疑惑,脚下却不敢耽误,忙快步走到柳令漪面前。
柳令漪微微一笑:“你男人既然管着整个国公府,想必你对这府中的人员流动十分熟悉,那这厨房管事便由你来做吧。”
周庆媳妇没想到这样的好事能落在她头上,顿时又惊又喜,弓着腰讨好地笑道:“奴婢原本就在厨房当差的,老夫人从前也十分看重,只因那时年纪小才没管事,承蒙奶奶信得过,我一定尽心办好差事,必不辜负奶奶的期望!”
柳令漪语气温和:“差事做得好不好不是最要紧的,关键是心思要正,要一心效忠主子。”
周庆媳妇心里得意,喜滋滋道:“奴婢一家子
都在国公府效力,自然对二奶奶一万个忠心!”
“既如此,我正有句话要问你,”柳令漪抬眸直视她,“当年大奶奶入府带来的那些陪嫁都去哪了?”
周庆媳妇闻言浑身一僵,慌忙跪在地上,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柳令漪敛了笑容,目光隐隐带着一层寒意,直看得周庆媳妇头皮发麻。
周庆媳妇熬不住,跪在地上砰砰磕了两个响头:“二奶奶恕罪,奴婢实在不知!大奶奶殁了之后,一概陪嫁本应发还本家,可不知怎么的,苏姨娘竟叫小厮连夜将人全押走了,那些小厮都是生面孔,就是我男人也没见过,因此人押去了哪里,咱们实在是不知道!”
柳令漪的睫毛几不可见地颤了颤,随即又璀然一笑,温声道:“想必是她们伺候得不尽心,没能劝住大奶奶,苏姨娘才将人打发了。瞧你,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怎么怕成这个样子?”
周庆媳妇连连称是,后背已经是汗水涔涔。
柳令漪让丫鬟把她搀起来,淡淡道:“你回去吧,刚才说的话不许在外面提起半个字,咱们二爷最恨别人搬弄口舌是非,又一向敬重苏姨娘,今日的话若传到了二爷耳中……钱婆子和赖大家的下场,你是见识过的。”
周庆媳妇一个激灵,刚松的一口气又提了起来,忙不迭点头。
她走后,柳令漪眼底的恨意一点点显现出来,苏姨娘如此着急处理阿姐的陪嫁,阿姐的死必然跟她脱不了干系!
她紧紧攥着双拳,不停地告诉自己要冷静。
如今已经有了眉目,万万不能急于一时,必要细细筹谋才能有所动作,这府中每一个害过长姐的人她都不会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