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别了宋老夫人，宋禧换了官服准备出门，路过书房时看见柳令漪拄在桌子上打瞌睡，便皱着眉拐了进去。

“困了就去床上歇会，在这里打什么瞌睡？”

柳令漪甩了甩头，板着脸道：“二爷有所不知，此刻若上了床反倒不困了，只有干正经事的时候才发困。”

宋禧失笑，低头瞥了一眼她桌上的一大摞厚本子，“怎么又在算账？”

柳令漪抻了个懒腰：“如今是祖母管家，我这做小辈的总不好一直握着府上的财产不放，这就把账目理清楚了，给她老人家送去。既能树一个乖巧的形象，也省得祖母派人来取了。”

这是好听的说法，不好的说法是：苏姨娘亏了这么多钱，国公府的财政大权早就成了烫手的山芋，现在不丢出去更待何时？

更何况家不让她管，钱却要放在她这里，到时候宋老夫人要用钱，她就得一分不少地奉上，还不能过问，真当她是冤大头？

宋禧哪里懂这些弯弯绕，点头道：“也好，祖母若是为难你，你就来告诉我，我去替你说话。”

柳令漪笑得眉眼弯弯，一抬头方才看见他身上的官服，惊讶道：“这是……？”

“怎么，没见过官服？”

柳令漪眨了眨眼，她心知宋禧这是下定决心要开始参与官场争斗了，原本他是最不屑于争权夺利的，就像自己讨厌这些闺阁宅斗一样，他们都在违背本心。

可只有违背本心，一步步将权力握在手里，他们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护自己相护的人。

柳令漪起身，温柔地为他理了理腰带处的褶皱，打趣道：“没见过二爷穿官服，没想到竟是如此的英姿勃发，简直让人大开眼界。”

“只穿官服不够，还少点什么，”宋禧伸出手，直接抽出她发髻间的白玉簪，插在了自己的头发上，“这样才配得上英姿勃发四个字。”

柳令漪长发散落，早上辛苦挽的发髻全都毁于一旦。

她提起裙摆就要打人，气恼道：“我一会还要去给祖母送账本呢，我这样怎么去？”

宋禧轻巧躲过，心满意足地上朝去了。

柳令漪气鼓鼓地叫来春芙重新梳妆，收拾好以后已经快接近中午，她可不想在老夫人那看人脸色吃饭，赶紧带上账本赶了过去。

见到宋老夫人，柳令漪简单寒暄了两句，便立刻奉上了账本。

宋老夫人转了转佛珠，平静道：“我多年礼佛，不愿意见这金银俗物，你母亲娘家是经商理财的好手，府里的钱财就还交给你吧。”

柳令漪恭维道：“祖母，孙媳年轻威势薄，许多地方都不好说话，您来了我才算有了主心骨，您孙子说我是个愚笨不堪的，家中钱财总还要您管着才放心，孙媳在一旁学着，有事您吩咐便是。”

柳令漪十分熟练地将宋禧卖了出去，有些话她这个外人说总是不如亲孙子有分量。

“既如此，你就放下吧。”宋老夫人此刻还不知道苏姨娘亏损了不少钱，虽然对柳令漪立刻交出财政大权的举动有些惊讶，但还是答应了下来。

这对孙婆媳又聊了些家常，宋老夫人忽然道：“端王世子喜得贵子，给咱们也发了喜帖，可我记得咱们家与端王府素无往来的。”

柳令漪笑着解释：“世子妃是我大伯家的堂姐，虽说世子得的是个庶子，可也记在了她的名下，咱们少不得要去贺一贺。”

宋老夫人：“原来如此，我老婆子身体不济，你带着锦妤去吧，在外面多提点她一些，别丢了咱们国公府的人。”

柳令漪谦虚道：“四妹妹是您亲自教的，再规矩不过，哪里还需要孙媳妇的提点，只不过她京中人头不熟，我多介绍着些就是了。”

她这番不着痕迹的夸赞听得老夫人十分舒心，对她说话也温柔了不少，随口嘱咐几句就放她回去了。

五日后，柳令漪带着贺礼，与宋锦妤一同上了马车。

这是继苏姨娘死之后，她第一次和宋锦妤单独相处，面对这个将自己视若死敌的小姑子，柳令漪自然是无话可说，干脆靠在马车里闭目养神。

宴会素来是高门婆婆相看儿媳最好的场合，宋锦妤知道柳令漪在世家贵女中的颇有地位，自然不愿在这个时候得罪柳令漪，所以一路上也乖巧得很。

直到马车停在端王府门口，宋锦妤才开口说了两人间的第一句话：“二哥今日怎么没来？”

“你二哥的同僚找他有事商议，大概不会来了吧。”柳令漪睁开眼，在丫鬟的服侍下走下了马车。

两个人一同在端王府前站好，还未进去，宋锦妤已经被王府的富丽堂皇迷了眼。

柳令漪提醒道：“喜怒不形于色，方是闺阁女儿修养。”

宋锦妤回过神，心中暗想：人人都知道她从小在乡下长大，等会进了门，可千万不能露出艳羡的眼神，不然定会让那些贵女笑掉了牙。

柳令漪带着她进了端王府，一路上见着不少王公贵女，柳令漪一边寒暄，一边将宋锦妤介绍给她们。

一圈走下来，宋锦妤已经被这些人搞得晕头转向，不由得对柳令漪生

了几分敬佩之心来，这些人光记住名字就已经不容易了，更何况还要记住每个人的家世喜好，人际关系……这些世家贵族从小养出来的女儿果然不容小觑。

正聊着，宋锦妤忽然看见一个身穿金缕刻花小衣的女人，她姿容艳艳华衣丽服，就连头顶的抹额都镶着鸽子蛋那么大的宝石，此刻正站在所有人中间，呼奴唤婢好不威风。

宋锦妤凑近柳令漪，惊讶道：“这就是世子妃娘娘么？好气派啊！”

柳令漪神色严厉道：“别胡说，这只是端王世子的侧室周氏。”

“什么？一个妾竟然能有这么大的排场？”

宋锦妤惊讶地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她在老家时，老夫人也曾带着她出门交际，见过好多官家小姐、伯爵夫人，竟都没有这个妾排场大。

柳令漪一眼就看出她的心思，淡淡道：“世子是皇室中人，就算是侧室，也是有封诰的，更何况她还生下了世子的庶长子，母凭子贵，自然是不同的。”

这一幕给宋锦妤带来了不小的冲击，她前半生最大的愿望就是嫁到一个有爵之家做夫人，可今日她才知道，给皇族子弟做妾，也远远好过嫁给那些没权没钱的小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