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秋,宋永昌要参与官员升贬的议事会,大约半个月都要住在宫里。
恰巧苏姨娘生了一场大病,广医堂的大夫进进出出,却都诊不出的是什么病来。
柳令漪没有正头婆婆,一个姨娘按理来说是不用她亲自侍疾的,可为着面上好看,她还是去看了几次,苏姨娘身形消瘦,连眼眶都有些凹陷了。
柳令漪叹气:“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依我的意思还是找宫里的御医来看看吧。”
宋锦妤眼睛又红又肿,抽噎道:“嫂嫂的好意我知道,只是如今父亲与一众官员在宫中议事,御医们自然要在一旁候着,咱们现在去请未免要遭人议论,也拖累父亲的名声。”
柳令漪点点头,思索片刻后道:“那这样吧,我们柳家有一位远亲,他们家也是世代相传的名医,我去请他过来。”
苏姨娘伸出手拉住她,虚弱道:“孩子,难为你费心了,只是我这身子是不成了,不是看大夫就能好的……”
柳令漪不解地看向宋锦妤。
宋锦妤用帕子擦了擦眼角,哽咽道:“嫂嫂也不是外人,我就直说了,昨日青光寺的师傅来了,说……姨娘……姨娘的气数尽了!”
说罢,她伏在被子上失声恸哭起来。
柳令漪忙上前劝阻,“妹妹快别伤心了,我看了也难过,姨娘是心善之人,佛祖会保佑她的。”
宋锦妤略略缓过一口气来,面上有些犹豫,挣扎半晌才开口道:“我看嫂嫂是一心为姨娘好,妹妹也就不藏着掖着的了……若有哪里冒犯,还望嫂嫂莫怪。”
柳令漪扶着她的肩膀:“妹妹但说无妨!”
宋锦妤:“昨日青光寺的师傅说,姨娘的病情是邪风入体,实则是因为与嫂嫂的八字有些相冲。若要破解,必要嫂嫂亲自将大师赐下的福袋系在青光寺的大树上,然后再让两个阳气充足之人在姨娘院中守上一天,或许还有转机。”
柳令漪拍拍她的肩膀:“这有何难,我这就去青光寺为姨娘上香祈福。让你两位哥哥留下,守在姨娘身边。”
苏姨娘朝着柳令漪感激道:“难为你了孩子,姨娘这病来得凶,也没多少日子了,你几个弟弟妹妹都长大了,我也放心,唯一惦记的就是你宝珠侄女。”
柳令漪宽慰道:“我这就让人去接宝珠回来,姨娘放宽心就是。”
苏姨娘喘出一口粗气,安心地倒在了床上。
柳令漪走后,宋锦妤立刻着人去唤了宋禧过来。
宋禧见她这副模样,也有些吃惊。
原以为她是借着装病的由头,要起什么幺蛾子,可如今她形神消瘦,双眼下一片青紫,如同鬼魅一般,看起来倒像是真的病入膏肓了。
自打知道苏姨娘曾参与害死他大哥,宋禧对她的感情就已经没了。
如今看她这副样子,他虽然心里有些触动,可也做不到像柳令漪那样摆出一副关切的模样,只能面无表情道:
“姨娘病了怎么不找大夫?叫我来有什么用?”
苏姨娘留下两行清泪,挣扎着朝他伸了伸手。
宋锦妤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道:“二哥哥,姨娘不是病!咱们院里有鬼,她是被吓的啊!”
宋禧漠然道:“青天白日的哪来的鬼?姨娘又没做亏心事,怕什么?”
苏姨娘猛地坐起身:“不是鬼,是你大哥的魂魄回来了!”
她深吸一口气,用力咳嗽了两声:“他是心里有怨气,难以瞑目啊!”
宋锦妤配合地摆出惊讶的模样:“大哥是病逝的,怎么会有怨气呢?”
苏姨娘握着床杆,声泪俱下:“你大哥他……死的冤啊!”
宋禧浑身一凛,目光阴鸷地看着她。
苏姨娘被他的眼神吓得颤了颤,硬着头皮继续道:“当初你大哥虽然病的重,但是已经见好了。大夫嘱咐过,只要静养即可,大爷命不好,偏偏经历了那种事……”
苏姨娘的目光在她二人之间流转,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宋锦妤扑在她身上,激动道:“姨娘,如今已经到了这样生死攸关的地步,你难道还不肯说吗?”
宋禧也急了:“你到底要说什么,别吞吞吐吐的,快说!”
经过他二人的连番催促,苏姨娘这才犹犹豫豫地讲述起来:“当年……大奶奶在大爷病中,与一戏子苟且,被人抓奸在床,大爷知道这事,当场气得一命呜呼。大爷……大爷是叫她活活气死的啊!”
宋禧瞥了她一眼,露出一抹讥讽的笑。
苏姨娘神情真挚:“那日冯嬷嬷的事,是我识人不清,让二爷被那起子小人陷害,二爷不信我也是正常的,可有一个人的话,你却不得不听。”
说到这句,秀巧刚好推门而入,还牵着一个小女孩,恭敬道:“孙小姐来了。”
宋宝珠养在苏姨娘膝下几年,见此情状瞬间泪如雨下,不忍道:“姨祖母,你怎么了?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苏姨娘爱怜地摸了摸她的头发,“祖母没事,宝珠,你告诉你二叔,父亲过世那日,你在你母亲院里看见什么了?”
宋宝珠神色痛苦,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可怕的回忆,无助地摇了摇头。
苏姨娘抓着她的肩膀,用力地摇了几下:“别怕宝珠,告诉二叔,你说啊!”
宋宝珠的泪水已经挂满了整张脸,小嘴闭得紧紧的,用力挣开她的束缚想要逃跑。
苏姨娘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用一种阴狠又毒辣的目光死死盯着她。
宋宝珠嚎啕大哭,崩溃道:“我什么都没看见!我真的什么都没看见!”
宋禧面露不忍,伸手去抱她,却被宋锦妤抢先一步。
宋锦妤把她抱在怀里,在她背上一下一下地拍着,宝珠在她的安抚下慢慢冷静下来。
宋锦妤柔声哄着她,轻声诱导着她:“宝珠别怕,四姑姑告诉你,姨娘现在病了,只有宝珠说出来她才能好,二叔叔又不是外人,告诉他怕什么?说吧。”
宝珠看看她,又看看宋禧,委屈巴巴道:“那天我、我看见有一个叔、叔叔抱着母亲……我去告诉了父亲,父、父亲很生气,然、然后就再也醒不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