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令漪昨夜被一记闷棍打晕，再睁开眼睛便已经身处浣衣局。
她头痛欲裂，还未反应过来如今的处境，便被人一盆凉水从头浇下，顿时冷得浑身发抖。
端着水盆的嬷嬷一脸狰狞地吼道：“到了这还想偷懒，赶紧给我干活去！”
周围散发着一股发霉腐朽的味道，柳令漪看了一圈，周围的女人全都穿着麻布织成的单衣，麻木地干着手上的活，即便这嬷嬷的声音再大，也没有人敢侧头看热闹。
柳令漪刚要表明身份，再好好问一问这是怎么一回事。
这时，前方忽然传来一声尖叫，柳令漪抬头望去，只见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声嘶力竭地叫喊道：“我不是罪奴，我是国公府嫡女，你敢这么对我，等我父亲来了饶不了你！”
回应她的是嬷嬷的鞭子，很快女人便在哀嚎中晕了过去。
“我不管你们什么身份，到了这里就都是罪奴，谁再敢胡说八道，先问问我的鞭子！”
嬷嬷像丢抹布一样把她扔到了一边，转头对柳令漪骂道：“看什么看，你也想挨鞭子？”
柳令漪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重新打了一桶水，倒进了面前的水盆里。
她学着周围人的模样，双手在水中不停地搓洗着，寒风中，她湿透的衣服迅速结了冰碴，她浑身战栗，抽出旁边的干草塞进衣服里，勉强抵御住了阵阵寒风。
冬日的夜来得早，很快院里便陷入了黑暗中。
看人的嬷嬷一走，这些罪奴便都涌进屋里领饭，柳令漪跟在后面，领到的是一碗没有菜的菜汤和一个黑色的馒头。
她看了一眼菜汤，上面黑黢黢地飘着不知是什么虫子的尸体，馒头也有些发霉了。
实在难以下咽。
她努力在心里劝了自己半天，最后还是放下了碗。
碗放在桌子上，很快便有人抢着大口喝下，滚烫的热汤进肚，那人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柳令漪看着这一幕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把馒头用帕子包好塞进了怀里。
睡觉的地方是一个大通铺，没有被子，上面铺了些干草，大家挤在一起取暖，不过因为柳令漪的衣服是湿的，众人都对她避而远之，她的位置倒还宽敞。
屋子里那股霉味夹杂着恶心的臭味，柳令漪熏得睡不着。
半夜，她又冷又饿，实在睡不着，便将那个馒头拿了出来，对着月光看了又看。
“把皮剥下去吃，也许会好一些。”
柳令漪闻声回过头，一个黝黑瘦小的姑娘躺在她身边，揉着眼睛和她说话。
“吃吧，不吃没有力气干活，还会生病的，在这里生了病就只有死路一条。”
柳令漪点点头，拨开外面发霉的外皮，逼着自己吃了一大口。
等她把整个馒头全都塞进嘴里时，小姑娘拉起她的手，低声道：“你跟我来。”
柳令漪跟着她，一路沿着墙走到了一间瓦房里。
“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再过一会，这里就要烧炉子给嬷嬷们做饭啦，你的衣服还湿着呢，在这里烤会火，很快就会干了，不然你再穿着湿衣服干一天活，一定会得病的。”
柳令漪感激地看向她，“谢谢你，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慧娘，你呢？”
柳令漪想了下，没有把自己的真实名字告诉她，“你叫我筠筠吧，我家里人都这么叫我。”
慧娘的脸因为长期饥饿变得枯黄干瘦，但是一双眼睛却亮晶晶的。
火炉被点燃，慧娘和柳令漪躲在火炉后面聊起天来。
“筠筠，你是犯了什么错才被送到这里的？”
“我也不知道，一觉醒来就在这了，这里……到底是哪？”
“这里是浣衣局，说是浣衣局，其实就是罪奴的牢房，犯了错的罪奴都会被关在这里，我娘就是罪奴，所以我一出生就在这里了。”
屋内的温度渐渐升腾，柳令漪红肿的手开始发痒，她忍不住抓了抓，却被慧娘按住。
慧娘抓起一把土洒在她的手上，“你可千万别抓，抓破了有你疼的，忍忍吧，时间一长冻疮长成茧就好了。”
柳令漪朝她弯了弯眼睛，“慧娘，你真是个好姑娘，多谢你。”
慧娘凑近她，故意做出一副凶相，“你怎么知道我是个好的，这么听话就跟着我过来了，不怕我起了什么坏心眼么？”
柳令漪对上她的视线，真挚道：“我看见你把被嬷嬷打晕的那个姑娘抬回来了，要是没有你，她肯定会冻死的，你不是坏人。”
慧娘别过视线，瘪嘴道：“你可千万别告诉她是我把她捡回来的，她是个大蠢蛋，来了几个月了，成天就念叨着什么‘国公府’、‘嫡女’、‘陷害’什么的，嬷嬷每次听了都好生气，总要用鞭子抽她一顿！你要是告诉她是我救了她，说不定连累的我也要挨嬷嬷的鞭子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像你这么快就接受现实的还真不多，每个人来到这都得挨上几天的鞭子，才能老实干活，你这一鞭子没挨过的还真少。”
柳令漪苦笑
：“我身子弱，挨上几鞭子恐怕就要没命了，只能夹起尾巴做人了。”
前面传来阵阵饭香，慧娘享受地嗅了嗅，“你吃过白米么？是什么味道的？”
“嗯……很香，很软，咬在嘴里糯糯的……”
“停停停，你快别说了，我要流口水了！”她趴在地上，渐渐有了睡意，“要是我能吃一口刚蒸出来的白米，死了也没有遗憾了……”
柳令漪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慧娘看着比宝珠大不了多少，只因是罪奴生的，境遇便天差地别。
天刚蒙蒙亮，慧娘便立刻惊醒，“筠筠，快起来，该出去干活了，嬷嬷出来要是看不见我们是要挨鞭子的！”
柳令漪忙甩了甩头，跟着她出去洗衣服了。
浣衣局的水汽重，到处都是一股子霉味，洗完的衣服就算晾干了，也逃不了这样的味道。
柳令漪的手又痛又痒，霉味熏得她头疼，她在心里告诉自己，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得想个法子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