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这些人的脸上越来越茫然,他也越来越着急,语速逐渐加快道;“她长的不高,十三四岁的样子,
圆脸,削肩,杨柳腰,
皮肤很白净,像玉的颜色,
头发很长,到膝弯以下,
最明显的是……猫眼,蓝瞳,天空蓝,有时还会冰海蓝,很容易分辨的,
你们确定没见过这样一个小仙子?等等!
她也可能不是个小仙子,也可能是个美丽的女人,或者小孩,见过没?好好想一想,应该是见过的。”
几人相视一眼,易千云看着他这样子多少有些于心不忍,终究点头;“你说的这个特征的人,真没什么印象,毕竟这么明显特征的人,如果见过,不可能真的没一点印象。”
千重歌因为他的点头,瞬间升起希望的心,逐渐沉落,凉透。
易千云;“不过这个名字我听过。”
千重歌霎时体温又回升,猛然越过半个桌子抓住他;“什么时候?在哪儿听到的?”
易千云给他抓的瞬间有点疼,不过这次没有换气儿,立即回应他了;“你梦里呀?应该不止我听到过,这几个月来轮流照顾你的师兄弟们应该都听到过。”
“……”
“真的,你虽然醒不过来,但是会说梦话,小羽,小羽,还有什么,童羽,你敢这么做绝不会原谅你之类的。”
“……”
“重歌师兄,你究竟梦见什么了?你梦里和这个小仙子吵架了吗?”
千重歌不想说话,一句都不想说,心霎时沉入湖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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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灰意冷的走出灵霄峰,他无声的拒绝所有人的陪同,幽魂一般在下山的路上游荡。
她没了,起码不在这里了。
所有人都不记得她,除了他。
所有人都不知道她有没有出现过,除了他。
“小羽,这就是你所说的机会吗?”
所有人都活过来,便是一错再错的他都有机会重生,可……唯独没有她?
千重歌晃晃悠悠的脚步停下,阴影下的山风中,便是风和日丽,吹到身上也如刮骨的刀子。
他一次次的想遵照她的意愿,一次次又克制不住的幽怨。
一次次的想温柔起来,一次次又克制不住的生恨。
“小羽,你说温柔以待这个世界,终将会被世界温柔以待,可我只想要你在我身边呀?”
“你说很快就会结束,就是要再次丢下我在这没有你的世界,承受没有你的煎熬吗?”
“用你的命换来的生,我不要!”
身上明明已经没有魔气了,可当怨恨再起,无意识的,还有一种不详的灵流,再次鼓窜。
一瞬间,眼前的一切何其相似。
是上一辈子?几百年前,第一世的时候?不!不是何其相似,是正是如此。
几百年前魔物尽除,天地结界立,天下太平,九州逐渐恢复生机,她为设于缥缈山的一座山头上,设好浮屠镇魔城,紧接着便因伤势过重,回到灵虚,这一走便是近百年。
她的堕神,固然是因九州再次陷入苦难,怜卿的二次祈愿,可无法否认,他是愿意再次见到她的。
不!是渴望。
即便明知道与她之间差着天与地的距离,即便明知道她情窦未开,不知人间多情,即便知道她从怜卿的母亲去世后,遭遇那番人性煎熬,她实际上对人,再也没有其他好奇……
种种种种,他还是没办法克制住,不想见她。
亦或者正是因为这样隐秘且自私的冲动,他违背了对她的承诺,当发现问题后,并不想再多做挣扎,当她堕神后,历尽艰险,来到他面前,拔出他的佩剑,对着他质问时,他根本没做丝毫反抗。
“山下饿殍遍野,坐下弟子肆意妄为,浮屠城闭门不问城外事,这就是你答应我的守护方式?”
再次见到她的愉悦,与她拿剑逼问的决绝交织在一起,让他心酸莫名,即便那一刻,他同样因为镇守极为耗损封魔大印,心神精力都大大的虚弱,他还是苦涩的对她笑起来了。
“我没有完成对你的承若,你有权利对我问罪,但是羽,你可曾想过,这样一个世界,靠一个人,终究是不成的?
今天,你有我驻守封魔大印,他日,你能选出几个比我更傻的人,来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工作?”
她问他;“你想说什么?”
他只道;“你对人的了解,终究还是过于片面了,没有我,你会经历什么?可曾真正想过?”
可能是因为当时的状况真的不太好,可能是因为她刚刚经历一场劫难,她误会他的意思了;“你威胁我?”
他摇头;“我是担心呀!怜卿是个不入世的,阿离优柔寡断,耳根子软,他们保护不了你的,我若死了,你该怎么办呀?”
对面的女子,眼底寒芒毕露;“这也不是你可以脱罪的理由!”
他知道,更知道她经历了什么,才终于来到他身边。
堕神重伤,她是一个以狩猎为生的村子救起的,村子偏僻也质朴,她借助在一户老猎户夫妇家中,家中还有一个小儿相依为命,这家人待她很好,就像当时的怜卿,与他的母亲……
可也正因如此,当他门下的分支弟子,扫荡到这个小山村时,恶意的弟子们戏弄了一番朴实的村民,一步步设下圈套,让村民们毫无办法,只能放弃对她的维护。
然后,然后……那些人依然没有谁放过谁,她堕神后在此次从人类那里得到的温暖,再次被那些人夺走。
然后,颠沛流离,九州亡者的尸骨,一样都没逃过她的眼睛,这也是她再见便要拿剑对着他的底气,也是……他的罪过。
“我的错,你可以罚我,杀我,我只求你一件事。”
“什么?”
“起码,信我从不曾真正想要辜负你。”
……
那时终究高看了自己,私心深藏,不敢对她言说,更不敢要求她放下那些什么狼狈众生,只为他一人。
可如今旧事重演,什么苍生,什么太平,都没那么重要。
为这些他已经错过一次又一次,心意未明那是他活该,已明白心意还要面对这样的结果……
让他如何甘心?
千重歌霎时紧握双拳,再次生出危险的意图,冷冷道;“没有你的世界,要来何用?若天下太平,你注定不在,九州大乱才会出现,我为什么一定要遵守你的嘱咐?
小羽,我要的只有你,只有你,你何时才能真正明白?
所以,不要再对我抱有这些虚无缥缈的希望了,好吗?”
身边风声凌厉,千重歌赫然反应过来有人突然来到他身后,回头。
“啪!”
一巴掌毫无预料的甩在他脸上。
千重歌原本醒来没多久,修为也大不如前,这一巴掌甩上来,对方又没有丝毫留情的意思,便一下被甩在旁边的断石上。
那危险的念头,与身上不详的灵流,被这一巴掌尽数拍散。
千重歌有点晕头转向的回头,然后,看到那个本不该在这里出现,衣决飘飘,如画中君子的老好人,怜卿。
“长老……”
怜卿此刻脸上的寒气,一点没有老好人眼,反倒隐隐一副想抽死他的狠厉。
千重歌完全不明白,他这又是什么态度。
按理说现在这里除了他应该没人知道童羽,也没人知道他曾经做了什么,为什么现在……
感觉这个其实深知他是什么人?
千重歌心底一慌,隐约升起一个念头,他赫然起身,张口,没来得急出声,先给面前的男人没好气的打断。
“你始终就这么点出息是吗?没有人在旁边看着,一个不小心便能再次走入歧途,屡教不改,屡教不听,
若非我察觉到你状态不稳,你要再次走入歧途是不是!”
千重歌;“……”
若说刚才那一瞬间,只是升起一个不敢确定的念头,这一刻他已经可以确定了。
所有人都忘了她,除了她谁也不知道童羽,可……
那可能也只是对于未入化身阶段的世人有效,练琴这样的化神阶段,不可能还会受影响的。
“长老……”
他再次张口,想向他确认,同样再次被他打断。
“闭嘴!跟我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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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着怜卿来到瑶光台。
怜卿似乎并没有要等他的意思,且心情十分不好,驾鹤而归,行动十分迅速,他追上来,废了点时间。
从摇摇晃晃的飞羽剑上落下来,撑着膝盖喘了好一会儿,再抬头,便见怜卿坐在摇曳的银月藤下,旁边小几香茶,面向东边的方向,层峦山巅,苍云之巅立于云雾之中,像是等了好一会儿。
此刻头也没回,却是十分不客气道;“没了那些阴邪路子,你果然与寻常弟子也没两样,修行这种事,果然,还是需要一步一个脚印,才能万丈高楼平地起。”
千重歌;“……”
为什么从恢复记忆后,再听这个人以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讲话,这么别扭?
千重歌尽量调整自己的呼吸,努力想让自己,起码不要显的那么狼狈。
自己为什么会一觉醒来,修为弱了这么多,他其实还没准确答案。
就连刚才在灵霄峰,从那几小只口中探知消息,也没能得到什么准确的信息。
他不知,那些小东西不知,照这个人如今对他这种不阴不阳的态度,看来是真的知道了?
不!
他恍然记起一件事。
这个人不是现在才对他不阴不阳,他是一直对他不阴不阳。
“你,究竟知道多少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