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羽想起来，抬头，却依然昏沉的厉害，忍不住骤紧了眉。
他探手将她扶起，往她背后垫上一个软垫，这才将她放回去，道；“你现在还还很虚弱，得一些时候才能恢复，我给你熬了糯米粥，一直在小炉子上温着，糯米都已经熬烂了，喝一点？”
童羽摇摇头；“我现在不想吃东西……”
声音一顿，她想起两个人来；“霁月和易千云怎样了？”
千重歌并不意外她现在才想起这两个人来，毕竟之前她的精神太差了，粗心大意，没第一时间想起这两人，他反倒觉得正常了。
“你弄的那个千丝木屏障让石云长老废了点力，不过人救出来了，易千云没事，
姜氏需要他来威胁你，没敢对他下阴招，只是被人下了控制精神力的药，确保他不会醒来，姜氏似乎有点降不住他，计量还挺大，
霁月……北林掌门身上的毒是姜氏的千毒草，南湘霓裳告知了解药，石云长老现在正在配解药，不出三天，也无恙。”
“这样呀……”
童羽有些恍惚道；“这就好，都没事就好。”
千重歌看她想提起精神，却总是心事笼罩的眉宇，心头不忍，犹豫一下，还是探身握住她的手道；
“这里的事已经结束了，剩下的也无须我们在场，我带你先回缥缈山？剩下的交给石云长老和小师叔他们？”
童羽抬眼，有些飘忽的看着他，眼里光芒淡淡，最后确定他是认真的，她也不矜持了，点点头。
“好，我也想早点回到缥缈山，我有很多问题，或许也只有在缥缈山找到答案。”
千重歌没有再询问她是什么问题。
不重要了。
只要她好好的就可以，而经过姜氏地宫这场劫难，他敢肯定，定然是关于几百年前天羽老祖那些门徒的，这他不好插嘴，也与他的目的不矛盾，更准确的说……
他怕面对她那些血腥的过去了，他宁愿好好的看着她，看着现在的她就可以。
她想知道，就帮她，不想知道，他就帮她遮盖的严严实实。
“好。”
将她睡的凌乱的发抚平，他无限包容道；“我送你回去。”
童羽又道；“不过，在走之前，我想见一个人。”
“……”
对童羽的要求，只要她不是拿自己的命去冒险，或者做些挑战他底线的事，千重歌从来就没有不应承的。
即便……是见现在他一点也不想见的姜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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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山岭上。
千重歌将人带到姜氏历代以来铸就的祖坟之地。
翡翠山头上，远远就看见一个高挑有致的女子身着素白，静静的立在一众新添的满山坟头前。
原本山清水秀的翠色山头，此刻也被飘飘摇曳的雪白笼罩。
那是逝者安魂的白帆，不过在姜氏这种被诅咒笼罩几百年的家族，生不得安宁，死不得安魂，这白帆，终究只是生者的寄托。
千重歌在她旁边说；“姜氏覆灭，连信徒门客都无一幸免，往日以南湘为首的南部仙门，此刻无一人为仅剩的姜氏血脉出头，
便是葬这些族人，也是南湘霓裳一个人，在此刻也是伤的半斤八两的姜中帮助下，一个个挖坑，一个个将之入土的，
堂堂南部仙门之首，盛时风光无限，整个南部将其奉为帝王之尊，死时却是这般凄凉惨淡，没有感叹是假，可想想姜氏做的那些事……”
他底下眼，掩住目中的阴鸷，声音也夹上几分冰冷；“乱葬岗上，死不得入土的人也多的是，
这般算来，有个后人能为罪孽深重几百年的他们收尸，便也不觉凄凉了。”
童羽底眼，往他那边看看，没说话。
童羽不是圣人，这些人要生吃活剥她，她还要为这些人的身后凄凉感慨一番。
她来这里单纯为找南湘霓裳，而南湘霓裳此刻，已经换下她那身姜氏圣女的黑蝎红衣，换上孝衣，白纱，为自己的母亲，族人，孤独的送行最后一程。
童羽一个人软着步子到她跟前，千重歌在她身后五步的距离停下，看了看不远处为另一座新坟燃纸的姜中，脸色不太好的微垂了眼睛，可精神却没放松。
他也知道，那个男人从他们靠近，同样起了警惕，面对他的眼神，甚至可以称之为“不善”。
千重歌有些郁结道；“姜氏的命运改了，这个人的命运也改写了，都伤成刺猬了，昏迷了那么多天还能活过来？这生命力也是没谁了。”
与两个男人无言的风波暗流相比，两个女人之间的交流就直接许多了。
同样的素衣，一个孝衣白纱，红颜憔悴，一个轻纱柔软，玉颜虚弱。
两人情况，也不分谁比谁好，谁比谁差。
童羽；“我来是要告诉你，当时虽然是临时起意，不过那么做了，我不后悔。”
两个男人同时看
过来；“……”
就没见过这么不会聊天的人。
南湘霓裳；“那你是要我感激你灭我满门不成？”
两个男人；“……”
好吧！这两个女人不相伯仲。
他们两个在旁边听的尴尬，两个女人好像没有丝毫尬色，反倒坦然的很，接洽的也融洽……
貌似融洽。
“我的意思是指，你如果想报仇，尽可以来找我。”
“……”
“虽然说那天之后，第一次醒来，想想当时的自己挺害怕的，
可冷静下来一想，我与姜氏的关系，从来都是不是我死，便是他们亡，
杀都杀了，再追悔，假了，
再纠结，矫情，
我又不是可以将自己奉献给敌人的圣母？所以也就不多说了，
你若来找我寻仇，我同样会为自保而杀你，
我想要告诉你，姜氏恩怨，到这里，在我这儿，算是结束了，在你那有没有结束，是你的事，
他日江湖再见，能说话，便是淡水之交，
不能说话，我也愿两厢安好，不强求不过问，
说句可能让你心里不舒服的话，便是灭了你满门，我也不认为姜氏欠我的，我多讨了，
所以，我于你，问心无愧，你若坚持走姜氏的老路，我也不会多留情面。”
“……”
南湘霓裳低垂了眼帘，浓密的小扇似的睫毛遮住了她所有心绪，她这话好像让她消化了好一会儿，消化后，没表示，也没反驳。
再开口，却依然平淡；“我能问你两个问题吗？”
童羽；“……”
童羽看看她，也没拒绝；“好。”
南湘霓裳；“为什么不杀我？”
童羽；“……”
童羽感觉到，不只是南湘霓裳心疑这个问题，便是旁边的两个男人也很在意这个问题，南湘霓裳问出这个问题那一瞬，两个男人的呼吸和心跳，都不由顿了下，下一刻便下意识放低呼吸，压制了过快的心跳。
童羽微微叹息，不答，反问她；“你叫什么？”
“南湘霓裳……”
字音未落，南湘霓裳顿时明白她什么意思了，有点不敢置信的转头看她。
童羽脸上虚弱的苍白，神色也淡淡，好像在陈述一件再稀松平常的事。
“我说了，姜氏与我的恩怨，在我这里，到这里就结束了，
你叫南湘霓裳，虽然身上流的是姜氏的血，曾经也助纣为虐，可终究与他们不是一路人，
姜氏之罪，一人回头，回不了头，一族执念，永无轮回之陆路，
现在姜氏一族人，就剩你一个姜氏血脉，一个姜氏的首席弟子，
两个人，要回头，便没那么难，
我已经将我该讨的债讨回来了，姜氏已灭，你拥有姜氏血统，却不姓姜，你若肯回头，也未尝不可，我没必要赶尽杀绝。”
“……”
南湘霓裳良久没有说话，直到她再开口，虽未明言，可再开口，在场的人都知道，她接受这个说法了。
南湘霓裳；“第二个问题，那天为什么要救我？”
童羽回头看她，同样看的不是太真切，可还是能感觉到她心情阴郁的，可是……
没有仇恨。
她确定。
好像姜氏与她纠缠这几百年，到她这里也已经累了，没力气再和她纠缠和计较。
此刻他们是如此的相像，所以对她，她说话的语气也没那么强硬了。
看了看一直注意着她的姜中，又回头，叹息道；“要解决这个人挺麻烦的，我灭姜氏一门，他还不会将我如何，若害你一个，却是未必。”
“……”
她是说，她若在她面前死了，他定然将账算在她头上？没办法才救她的吗？可……
南湘霓裳狠狠的咬住牙齿，那个时候，谁也应该无法多想的吧？这只是她之后为自己的行为找的借口，这个人……真是一点也不坦率。
她还怕她因为救她，赖上她不成？
童羽又说；“南湘霓裳，在这个人心目中，你敌得过整个姜氏，比任何人和事都重要，有这样的人在身边，你很幸运。”
南湘霓裳好像再没有多余的话，她来时她就那样静静的对着自己母亲的石碑立着，此刻她依然这般，童羽明白姜善的死，对她的冲击力还是挺大的。
无论姜善对她的好，是为了让她信服她的手段也好，还是那时候的情感流露，在姜氏倾盆大雨将至之前，她确实得到自己母亲那么多年的疼爱。
这份时光是真的，她也没多事到去评判人家母女的感情，她只确保自己以后是多了个朋友，还是敌人。
童羽走了，这场见面终究只是一场见面，没有任何两个男人担心的事发生。
童羽走后，姜中来到南湘霓裳身后，问她；“以后你打算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