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国仕当即问道,花沛也不做隐瞒,就势轻叹了一口气,满含失落答复。
“快,带我去看看他。”
国仕闻言当即神情一紧,面带愁容,急切催唤道。
“公子,此刻恩公正在房中为他施针用药,言及旁人不可在此时打搅。”
然而面对国仕的催促授意,花沛却仍并不显得急切,她反是抬手相拦,当即摇头解释道。
“恩公?你指的是……”
国仕剑眉一挑,将视野转向所站甲板之后的这艘大船。
“嗯,就是搭救我与郑宵性命的、这艘大船的主人。”
花沛同样回转娇躯,当下领着国仕,便朝船体一层所在的室内走去。
步入船身中央,这是一处布置陈设颇为简单素雅的厅堂,其中屏风之下,摆放着一处竹搭书架,上面错落放置着一应各色竹简,有的用新布包裹束装,有的则是整齐堆放。
同样的在书架之前的一侧案几上,还放有着一架古琴。
看着模样材质以及制造工艺,想来定非凡品,价格决然不菲。
“这位先生是?”
在花沛领着国仕入内之际,内阁纱帘之后,同样有着一名青衣少年男子步出。他目光简单扫了一眼花沛,便是转而落在了她后方跟随走进的国仕身上,不由得诧异问道。
“哦,小哥。这位就是此前与你家主人所言,与我等走散于河间的我家公子。”
花沛闻言见状,当即也忙冲对方颔首作揖介绍。
“公子容貌俊逸,身材高挑健硕,眉宇之间英飒硬朗,想来应是来自北方罢?”
这名青衣少年男子,在乍一眼瞧见国仕之后,上下略作观察打量,便有着这般判断似的言语,恭声探问开口道。
“正是,小兄弟好眼力啊。只不知你家主人,是何身份,如何称呼呐?”
国仕抿唇一笑,对于对方这般观察入微的能力,倒也颇为欣赏,但他向来心思谨慎,此间自然也就顺便点头,礼貌般同样问及对方。
“小人只是聘任随行,替家主租赁此船、操持运送细软归往扬州之事。故而家主内里之事,我等下人亦知之甚少。”
那名青衣少年男子,言语间依旧颇为循礼,这般冲国仕淡淡言及答复道。
国仕剑眉微挑,心下有所思,但却也不再当下多做言语,就这般为对方所领着,来到了厅堂中央的案几边暂歇。
对方沏上了一盏清茶相迎,国仕自也不急,当下耐着性子,忍住腹中饥饿,便只为等候那位神秘家主,对郑宵的施救。
“吱呀——”
如此静候再行过去了约莫一个时辰,直到国仕都等得有些小腹再度传来咕咕叫时,后方二层船舷甲板上的厢房中,终于是传来了里面推门而开的声音。
“子芩啊,既有贵客临访,你为何不告知于我呢?岂让人家这般候我多时,弗了礼数。”
这是一道颇显清脆空灵的青年声音,但却依旧能够大略听出,源自一名男性而非女子。
国仕循声望去,眉眼缓抬,便是见到一名白衣青年,身着广袖襦裙,腰间金带束身,头系纶巾,长发盘坐髻结,扎于耳垂后方两侧。
对方手中与他一样,竟同样是握持有一柄折扇,如此风度翩翩的模样,一眼瞧去,便给予了国仕不少的好感。
对方似乎,是一名饱读诗书的儒家名门学生?
“这位先生,下童多有怠慢,此番小生身为家主,便在此替他赔礼了。”
白衣青年将手中折扇一收,当即挪步走下一层厅堂中央,迎上国仕,便是抿唇笑言和气作揖道。
“公子无需多礼,在下还要感激你对我这两名侍从的救命之恩呢。”
国仕同样弯腰施礼,态度倒也显得和和气气,而他自然是由衷心存感激对方的。
“子芩,辰时将至,你快去后方内室准备茶水糕点,以作早间享用。记得,多备两份予两位贵客。”
白衣青年儒雅落座在厅内屏风前的案几前,并膝缓缓蹲坐下来,整个人便是来到了这方古琴之前。
“先生,小生晨起向来都有抚琴的习惯。今日恰逢在这颍河之上,初逢贵客,想来我等便是有缘在结。不若,由小生为先生与小姐弹奏一曲,聊以候过这闲时如何?”
他将如葱段般白皙修长的十指,缓缓探出长袖,抚摸于身前静置的这架古琴弦上,隔空拨弄而过,似乎在调试着琴音的样子。
“今朝有此耳福,自然是甚好的。不知公子,如何称呼呢?”
国仕出于见礼,便复又悦色浮面,首肯问道。
“小生名唤伶煜,祖上乃扬州广陵人氏。”
那白衣翩翩的抚琴青年,自顾垂首,未尝再抬眸分心看回国仕,由是这般蠕唇清音答复。
“广陵……”
国仕呢喃自语出声,似乎对于这同样地处建业不远的郡县,内里感觉有些模糊印象。
就在国仕稍有愕然出神之际
,伶煜已然双眸缓闭,沉浸其中,开始怡然弹奏起来。
就在这清晨薄雾笼罩的郊野河面之上,大船静悄悄般掌舵迎风,顺流航行沿东南而下,两岸是成片不见尽头的芦苇与稻田,旷野广袤,回荡此间琴声,袅袅入耳,余音不绝。
甚至一番演奏过后,就连那河面之上原本栖息的宿鸟,此间也被这般婉转空灵的琴音所吸引,开始围绕着大船周遭,盘旋飞舞、久久不散。
“好技艺、好琴音。公子此曲,当真是宛若天籁、动人心弦!”
国仕虽说对于音乐的鉴赏能力颇为有限,但如今听罢此首乐曲,都觉得浑身通体舒畅,脑海烦恼一时皆抛,当真有些忘我流连之态。
“先生谬赞了。不过小生此曲,乃习于一位高人所传授,尚还未入他那般,奏出得心应手、情景交融之感。”
伶煜抽手而回,置于身下,目光垂首望着身前古琴,径自缓缓摇头道。
“哦?还有更加厉害的高人么?公子可愿道与姓名?”
国仕当即也不知怎的,竟来了兴致,并不芥蒂自己逾矩,复又追问道。
“嵇康。”伶煜在此事之上,未尝隐瞒于对方,自顾淡淡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