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剑客就这么死了。
邵曦面对这个只认识了两天,只有三面之缘的人,不知道内心是一种什么感受,他说不清楚。这是他踏入中原以来,见到的第一个江湖人物,他觉得自己从这个男人身上看到了很多东西,至于是什么?他也说不清楚。他对此人谈不上同情,但的确有些惋惜。
“一个恪守江湖原则,同时又坚持个人原则的人,最终的下场一定是很惨的。”这是后来老吴对邵曦说的。
所谓的江湖规矩,其实只是维持江湖表面的平静,维护着所有江湖人的脸面。真正破坏这些规矩的,恰恰是每日口中喊着江湖规矩的那些人,利益才是所有人最终追求的目标。
规则只是维护利益的一种手段。当你的行为不触及某些人利益的时候,大家都可以按照规则来做事,可当真正的触及了利益,规则实际上只是一句空话而已。这就好像看似平静的水面下,其实暗流涌动。初涉江湖的人只是在水面行走,在你没有触碰深层其他人的利益时,看起来一切都有规则,都很平静。而当你潜的越来越深,卷入了利益的漩涡,就会发现原来所有的规则都是不存在的。
“能将他伤成这样,取了他性命的人一定是个用刀的高手。从他的伤口上来看,杀他的人极有可能已进入了‘御气境’。”
邵曦听着老吴的分析,点头赞同道:“我同他交过手,已是三品巅峰,甚至全力一剑能破掉我的气盾。杀他的人必定是比他高出了一个境界。”
“按理说江湖人都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对自己的实力也都有着很清楚的认识。一般来讲,不会轻易去招惹比自己高出一个境界的对手。是什么让他不惜性命与一个‘御气境’的对手以命相搏?不过说起来那也都不重要,又不关我们的事。”
老吴站起身,掸了掸身上的灰尘。无所谓的说道:“行了,就这样吧!从此江湖上又少了一名剑客,多了一个冤魂。”
邵曦从男人手中拿过了那小小的银锁,他说让替他还给那孩子。他们共同认识的也只有那个小女孩了,所以并不难猜。他临死前的这个举动,让邵曦觉得他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冷酷无情。
“少爷,你不会是真打算把这银锁给人家送回去吧?我们已经赶了半天的路程,现在如果再赶回去天又黑了,今天一天等于一步没挪。”
“哎哟!看起来现在凡事都得您拿主意呀!要不然以后我叫您大老爷,您可满意?”
“得,您当我什么都没说。”老吴立马选择了闭嘴。
虽然二人平日里亦师亦友,甚至胡闹起来没大没小,但从根本上还是主仆关系。遇到什么事,老吴也只能是提提建议,没办法做决定的。
邵曦对待此事是认真的。其实,与其说他对此事认真,不如说他是对面前这个已经死去的人认真。他拾起地上的那柄破铁剑,走出了破庙。
老吴有些不解的问道:“少爷,你这是干嘛?那柄破剑扔了都不会有人捡走,你拿来做什么?”
“挖坑,埋人。”
“埋谁?埋他吗?他对我们来说只是一个过客而已。”
邵曦转身掏出那个银锁,举在手里晃了晃说:“对我们来说,也许他就只是一个过客,但是他将我的话听进了心里。就冲这,我该把他埋了。”
“好吧,也许少爷你是对的。”老吴无奈的也跑过去帮忙。
那无名剑客的坟就在破庙的边上。他身上也没什么东西能够作为陪葬的,除了那柄破铁剑,就只有吃剩下的半只烧鸡和五个馒头。
“连个名字都没有,立碑都不知道刻什么,就这样吧!”
邵曦一回头就看见了一身泥土的老吴,再低头看看自己,也是一副一样的德行。看来今晚回到石头镇要好好的洗洗才行。
就这样,两人又用了半天的时间返回石头镇。当店小二看到两人时都呆住了,这二位爷一清早骑着马走的,晚上回来就是一身的泥土,实在猜不出这一天两个人去干嘛了。
热酒热菜,吃饱喝足。两人将身上的衣服换下来,扔给店家清洗,便各自上楼休息去了。
第二天一早,两人又去了趟镇子西头那小女孩的亲戚家。将银锁物归原主并告诉他们,托自己归还银锁的人便是杀死那些贼匪,替他们家人报仇的人,只是如今身遭不测,被贼匪所害。这家人听说之后也深感悲痛,张罗着要带着一家老小去破庙外祭拜恩人。
邵曦并没有告诉他们家人被害时那男人冷眼旁观的事,以免他们怨恨。有些事你做了,别人觉得你是错的;有些事你没做,别人也会觉得是错的,最好的就是什么都不知道。
一切办妥后,两个人又重新出发,一路向着青山城方向行去。老吴这次是打定主意,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来回折腾了。这会儿邵曦倒也不催他了,任由他这一路慢悠悠的喝着小酒,看着风景。就这样一路不停的从早晨走到了黄昏,终于来到了原州青山郡辖下的万县县城。
刚一走进城
内便有着明显的萧条之感。城中没有想象中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商贩叫卖的场景,看到的反而是人们行色匆匆,男女老少都小心翼翼,由于是黄昏时分,有些商贩已经早早的收摊回家了。两人进城没走多远,就听到身后关城门的声音,这就更让人不解,还没入夜怎么就关了城门?
二人就这样东张西望的一路行至一间客栈门前,这客栈虽看上去没什么特色,但占地面积确实不小。抬头看去,客栈大门上方挂着的牌匾上写的“八方客栈”四个大字。
店中小二一看来了客人,急忙便迎了出来。依照惯例,两人的马匹还是被杂役牵去后院喂料。两人迈步走进客栈大堂,只见这客栈非常宽敞,宽大的柜台后坐着账房先生,在两侧还站着两个彪形大汉,不知是不是客栈中的帮闲?几个无事可做的店小二凑在角落里的桌旁扯着家常,稀稀拉拉的几个客人也是神色匆忙,好像忙着吃完这几口就赶紧回家的样子。看起来,这客栈的生意好像并不怎么样。
落座后,店小二一边抹着桌子,一边问二人道:“二位爷想是远道而来的吧?不知是打尖儿还是住店呢?”
“住店,可有上房?”老吴随口回道。
“有有有,您就算要最好的上房我们这儿都有。不过您二位若是要住店的话,却需到柜上留个详录。”小二回答道。
“留详录?你们这是什么规矩啊?住个店而已,怎么还要留详录?”老吴诧异的问道。
店小二连忙点头哈腰的解释道:“二位爷能进得城来,想是一定查过路引了。若是打个尖儿呢?都无所谓,但若是要住店的话,确实要留个详录。这也并非是小的们为难客爷,实在是我们也有难处。”
“难处?你等有何难处?什么难处能让你们来查老子的家底?”老吴吹胡子瞪眼的说道。
小二一看老吴这神情,也有点儿慌了。急忙道歉道:“这位爷,您千万别动气。不是小店为难二位客爷,却是本县各个客栈都是这个规矩,这规矩也不是我们定的,是县里的县尉大人传达到小店的,说是县令大人亲自下的令。最近这半年,本县的客栈都要留下客人的详录。”
“还是县令亲自下的令?许是你们这些商户平日里少了孝敬的好处,故而刻意为难你们吧?”
店小二一听这话,脸都被吓绿了,“哎哟,我的爷!这话可千万不能乱讲啊!我们都是本本分分的商户,那县令大人也是我们县里的青天大老爷,您这话可千万别被人听了去。”
“今天你不说出个由头来,爷爷我还就不留这个详录,这个店我还要住,有本事你将我赶出去。”说完,老吴挑衅的瞟了一眼那两个彪形大汉。
小二眼见遇到个不好说话的,也只好耐心的解释道:“说实话,小的们也嫌麻烦,可是没办法。自打如今的县令半年前上任,这附近就匪患猖獗,打咱们县路过的客商都在这附近被袭杀了,丢了钱财也就算了,连命都没了。县太爷新官上任就遇到这么糟心的事儿!所以就下令要严查,不仅要求商户每日提早歇市,就连城门每天都要提前关,夜里还要宵禁。县太爷说了,一天不抓住匪首,这规矩就一天不能改回来,小的们也是没办法。”
“宵禁?景元国自打开国就没颁布过宵禁令,他一个小小县令居然敢下令宵禁?”
“哎呀,我的爷呀!求您可小点声吧!这要是被人听见了可不得了啊!您还是抓紧留个详录,小的好去替您收拾房间。”
“是何人吃了熊心豹胆?敢在背后议论县令大人?可是嫌这外面的饭不好吃,想吃牢饭了吗?”
随着话音的传来,几个身影出现在了客栈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