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九倾不觉得来大理寺是错的,可她知道,今夜最难的时刻还没有到来。
嗯……
离开大理寺后,回府也是一件让人头疼的事情。
推己及人,魏宸淞瞒着她查账之事,她都会生气,此番她来大理寺一游,也丝毫没有同魏宸淞商量过。
不过这也算另外一种公平吧!
倘若魏宸淞能原谅她,不同她置气,同龙帝合作对她隐瞒查各部账册之事,她也可以当作没有发生。
哎!今夜她不能陪着知寒和知意睡觉,也不知道两个小崽崽会不会想她。
知寒是不一定,可软软糯糯的知意一定会想她的吧?
毕竟知意都叫她娘亲了。
知寒也叫了,不过比起知意,就没那么的……真心实意。
她能理解的,穆九倾这样告诉自己。
知寒是哥哥,在没有爹娘陪伴的日子里,他定然承担了大部分的压力。
他又那样懂事聪明,知道得多,情绪也就多。
这种情绪,自然是负面的情绪了。
过早的懂得疼痛和真实,就是成熟的代价。
而这种代价,知寒本不应该这么早便付出的。
是她的错。
梆子声传来,竟不知不觉五更天了。
毫无睡意的穆九倾随手把话本子放在一边,既没有吹熄烛火,也没有躺到铺好的木榻上,她只是把椅子往后推了推,让椅背抵在墙上,向后一靠,腿朝桌案上一搭,再把被子扯过来一盖,完美。
她闭上眼睛假寐,想着孩子们,想着狗男人,也想着天亮之前,到底还会不会有人来见她亦或是……杀她。
穆九倾的脑子疯狂转动,盘算着她的仇人有哪些……
自古文官和武将就不对盘,她如今不但得封护国将军,还特许可以上朝听政,如此一来,看她不顺眼的人就多了去了。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再说知道她身世之秘的人又没有死绝,如今没人敢当面质疑她,不过是忌惮她的兵权和龙帝的喜怒。
新帝继位,上上下下都需要磨合。
龙帝要摸清楚文武百官的性情、能力和背后错综复杂的势力,朝臣也需要摸清龙帝的底线在何处。
如今朝堂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潮汹涌,只不过上下都在等一个机会,到时浪起,便知道是谁压倒谁。
礼部尚书这么早出手,魏宸淞提议清查各部账目只是个引子,说到底,礼部尚书一家不过是个被放弃的排头兵。
一颗弃子。
人生如棋局,可人到底同棋子不同,人是活的,有喜怒,有爱恨。
再窝囊的人,在被触碰到某一个至关重要的点的时候,也会爆发。
当然,有时候实力相差太大,棋子也未必能如何。
蚂蚁能咬死大象吗?
当然不能。
一只蚂蚁做不到,一群呢?
何况只要掌握时机和方法,即便一只小小的蚂蚁不能将大象咬死,可想要给大象找麻烦,膈应一下大象,还是能够做到的。
礼部尚书是哪一种人呢?
他是甘愿引颈就戮,还是找准机会反咬一口?
即便他想放弃,他的夫人谢氏呢?
旁支庶女,若甘愿平淡,又如何会去结交徐烟蕊?
贪婪呀,是永远不会被满足的。
魏宸淞已经安排了人,大理寺的老魏大人也一样,他们已经尽了人事,剩下的……端看礼部尚书的选择了。
生或者死。
他自己选。
龙帝安排了大理寺的人过来,也是在等待。
炉子上放置的水壶发出呜呜的声响,是水开了。
穆九倾睁开眼睛,看了看距离,实在懒得动,她只好伸手拿起桌上的茶盅打过去,把壶盖打飞,如此一来,呜呜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水不断沸腾的声音。
一时间,水气袅袅。
穆九倾抬起胳膊垫在脑袋后面,抽丝剥茧地分析着龙帝和魏宸淞的目的,顺便分析她得罪过的,可能会报复她的人。
一个个名字出现在她的脑海中,或被加粗标记,或被画上叉叉。
为什么是礼部呢?
因为最没用?
按理说,最着急的应该是户部啊!
水至清则无鱼。
更何况庆帝昏聩,朝堂更是乱成一锅粥。
户部整日和银钱打交道,监守自盗多方便啊!
不对。
穆九倾一下坐了起来,国之大事在祀与戎,礼部掌管文教礼仪、祭祀宗庙、接待外族、筹划典礼、掌管膳食、牢狱、典礼及制作官服印信等事务。
若说这些哪里能弄到银子,穆九倾知道,若是想,哪里都可以弄到。
徐烟蕊是个目的明确之人,她为何要同谢氏往来?是为了这些不起眼之处的银子,还是借谢氏的名头?
不,都
不是。
是寺庙!
礼部能弄来大量银钱的地方,只能是寺庙。
穆九倾凝眉,思绪越来越清晰。
大丰之前一直在打仗,鸿胪寺几乎成了摆设,接待外族更是无稽之谈。
科举……每年用到银子自有定数,能从中弄到的银子不多。
祭礼和膳食就更不用说了,礼部哪里敢把手伸进皇宫?
只在朝堂的话,贪的那些银子还不够上下打点的。
唯有寺庙,足够富足,也足够隐蔽。
该死的魏宸淞,就不能把话说明白,非要让她自己想清楚,真是够讨厌的。
若真是如此,一个弄不好,可要得罪天下人的。
寺庙的信徒数不胜数。
他太过大胆了。
不过,她喜欢。
“谁?”穆九倾拿起茶盅丢到角落。
一身夜行衣的魏宸淞轻而易举地把茶盅抓到手里,茶水都没洒出一滴,“看到你一直抱有警惕之心,我心甚慰。”
“你在这里,寒儿和意儿呢?”
魏宸淞道:“在外面。”
穆九倾腾地一下跳起来,“什么?”
“我说,他们正在外面等你。”
“等我?”穆九倾变成一只学舌的鹦鹉,脑子似乎被塞进了稻草,已经不会思考了。
魏宸淞点头,“你都能猜到夜里大理寺不会太平,我怎么会放任你独自面对?”
他没有说出口的是,若她内力傍身,他自然能退让一步,可她如今自保都困难,他怎么能放任不管?
这女人总说他胆大妄为,在魏宸淞看来,真正胆大妄为的人是她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