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氏觉得被愚弄了,有些恼怒,但不忘了叫人盯着穆九倾看她如何开启机关。
孙霆身手最好,自然跟在身侧。
靠近穆九倾,轻声道,
“大小姐,终究是母女,没有隔夜仇,你也别太……”
穆九倾语气淡漠,她本欲冷笑,但转念一想又是何必?
装睡的人是永远叫不醒的,揣着明白装糊涂的人,是绝对不会“认清”现实的。
她才是被隐瞒、被谋害的那个。
但……
罢了。
和这些人分说又有何必要?
她在他们眼中是外人,他们如今对她而言又何尝算得上自己人了?
这世界上真正真心待她的人,一直都是魏宸淞。
今日得知蛟龙是真正的太子血脉,穆九倾心中其实有些高兴,因为这样一来,她与魏宸淞之间便没有血缘关系了。
然,一想到魏宸淞被自己的亲生父亲当成复仇工具培养长大,过着没有快乐的童年,穆九倾就觉得心里一阵阵发紧。
她有一种说不清的,无力的悲伤而愤怒的感觉。
魏宸淞那么多年,背负着仇恨和秘密的人生,竟然都只是徒劳地在为他人做嫁衣。
自是替人铺路。
所有人疼惜蛟龙身为太子血脉,正统龙裔遭人暗害不能继承大统,道是天地不公,可魏宸淞又做错了什么?
穆九倾忽然觉得一切都显得十分荒唐,她摇摇头,走出房间,到前院里储水的瓮中拿出一个水瓢。
她抄起那水瓢,对着对角两面墙壁,朝着明暗交错的两色砖石按照记忆中密道地图上的指示点了几下,随后便听到里间传来一阵惊呼,想是密道的入口开启了。
穆九倾丢下水瓢,冷眼看了孙霆一眼,
“孙舵主,我和风神一族的缘分已尽,你不必再做这老好人,你们的秘密太多,而我自始至终都是局外人。往后不必称我大小姐,就此别过。”
走了两步,她回过头,
“再好言提醒一句,你们下去时最好带足了火把和粮食水囊,别困死在里面。此外,这条暗道直通勤政殿,也就是庆帝寝宫兼书室,虽然坊间传闻他已经病重,时日无多,可他应当就宿在里面,也不知守卫几何,你们此去多少会有些风险,劝你们好自为之。”
说着便和呼延信携手准备离去。
孙霆追上一步,大声质问道,
“就因为夫人几句重话,以及我们瞒了你,你就这般记恨我们?大小姐,你什么时候成了这般小心眼的人?”
穆九倾能感觉到数十道目光同时向她袭来,于是转过身去,冷冷看向孙霆,
“第一,穆夫人除了几句重话,还想着杀我,你不要一再说得好像我是闹脾气的任性小女孩。”
“第二,你们瞒了我的并不是一点小事,是关乎江山天下的大事,如果这种事也要瞒我,是你们一开始就把我排除在外了。”
“第三,从你们抛弃北蛮百姓来到中原企图争夺皇位的那一瞬开始,我们就是道不同不相为谋。风神一族所为的侠义之心,如今看来不过尔尔。”
说罢,穆九倾眯了眯眼,
“孙舵主,过去我称呼你一声孙二叔,是因为觉得你为人忠厚老实,但如今方知,你只是对自己人忠厚老实,对着外人竟是这般巧言令色,真叫我开了眼界。”
她眼底有几分轻蔑和失望,像是戳破了一层华丽的绫罗绸缎,看见了其中败絮后的伪装。
齐氏的贪慕虚荣、孙霆的蛮不讲理、风神一族的背信弃义,很多事情早已经偏离了正轨,像是被戳破的谎言但凡开了头,就会一个接一个不攻自破。
但这情绪太深,孙霆一时间只觉得吃味,没品出什么来。
呼延信早已经不耐,拉着穆九倾便走。
两人翻身上马,呼延信冷嗤一声,
“你方才在里面为何帮他们打开那密道入口?真就这么念昔日情谊?”
穆九倾这么重情重义,在朝堂上,终究是要不得的。
虽然,他个人很欣赏就是了。
穆九倾眨眨眼,压低了声音道,“我先前听闻,徐烟蕊在勤政殿日夜替庆帝侍疾,想来他们从密道一路过去,应该会撞个正着,到时候他们撕破脸的双方狗咬狗一嘴毛,也省我一番功夫。”
呼延信笑笑,“哦,原来是借刀杀人,你倒是高招。”
他没那么强烈的道德观念,只喜欢用聪明和愚蠢来区分人的价值。
当然希望自己的妹妹是个有价值的聪明人。
穆九倾不知他心中所想,只是反复咀嚼着借刀杀人四个字,心里一阵冷笑。
她不是不擅长耍心眼子,只不过不喜欢。
但既然他们商量着利用魏宸淞一生的包袱枷锁来成就自己忠臣良相的名节,就休怪她心疼自家男人了!
将声音又压低了几分,
“带我甩开那些后面跟着的,跟在身后苍蝇似的,烦得很。”
呼延信轻笑着,快马加鞭,甩开了他们。
不多时
只剩下兄妹二人驰骋在京城郊外,穆九倾眼看都快到城东了,转头问道,
“我带来的那五十人回来没有?”
“只有一支六七人的队伍回来了,说是上山见着个寺庙,那庙里收留了不少战乱中无家可归的人。其余人,尚未回来。”
呼延信据实回答,并未隐瞒。
穆九倾掩唇,神情严肃思考着,缓缓分析道,
“我总觉有人自打我入京后就在监视我的动向,恐怕今日义庄之行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既然如此……”
见她低头沉思的模样,呼延信看出她是伤脑筋了,正要开口,却听穆九倾附耳道,
“父亲要你来送我,必然是让你带了兵马看形势待定,你带了多少人?”
呼延信定睛看了穆九倾一眼,不觉得心虚,倒有几分赞许,
“还以为你只是个困在情义里的笨蛋,没想到你脑子很清楚,看人也清楚。不过——我方才见你和那些中原人说话那么义正言辞,还以为你会很生气。”
方才他只觉这个妹妹的正义感太强了,还担心若被她知晓父亲的另一重目的会生气。
“你什么时候察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