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听得穆九倾的话之后,呼延信忍不住正襟危坐了起来,看向穆九倾,有几分戒备。
“你不会是想用这种方法来和我套近乎吧?”
大清早的无事献殷勤,若非两人也算兄妹关系,他都怀疑这女人别有所图。
就,按中原人的话说,叫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穆九倾摇了摇头,她语气严肃了几分,
“我没心情和你开玩笑,呼延信,我义父说有把握治好单于的身体,可是我有急事,等不及了。我问你,你当真那么恨我母亲、恨我们中原人吗?”
呼延信闻言沉默了片刻,“倒也不,比起天狼,我对中原人的恨要轻得多了。”
穆九倾对于这天狼这名号竟然一时有些陌生,仔细回想了一下,才想起了他是何许人也,不禁握紧了双拳。
从前勤王为了避免冲突,把施玉琅赠送给了北蛮将领,以求双方和平不交战。
那个北蛮将军把施玉琅折腾得死去活来,成了她毕生的噩梦。
那个男人,正是天狼。
穆九倾咬了咬牙,脸上因为愤怒而微微泛起潮红。
呼延信看出她有几分异常,撑着头问道,
“你好像没有和他接触过吧?我记得他之前的对手一直是林守疆,不是你。”
穆九倾仰头,
“他和我的确不是死敌。但是他这个人,不仅轻贱女子,也轻贱中原人,我提及他,自然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呼延信听罢,不以为意地请哼一声,
“你大清早扰我清梦,就是为了对我的北蛮将领表达不满?”
穆九倾听出他语气有些异常,忽然有所启发,于是开口问道,
“你似乎恨袒护这个天狼?怎么?他是你的亲信不成?”
呼延信并没有说话,只是给了穆九倾一个大大的白眼。
忽然之间有脚步声靠近,穆九倾便飞速躲在了呼延信的营帐几案下方,发现只是侍从给呼延信送了早饭来就走了。
等了片刻后,侍从离去,穆九倾这才从桌子下钻出来,顺手从呼延信盘中拿走了一只肥厚的羊腿,盘腿坐在地上就着热饼吃了起来。
“单于的吃食就是比普通将士的好啊。”
穆九倾一边吃,一边盯着呼延信,他被人抢了食物倒也不见生气,只是眼神有些复杂地盯着自己。
“干嘛?你从小没有兄弟姐妹跟你抢饭吃吗?”
穆九倾用嘴撕下一大块羊肉,一边吃一边看向呼延信,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小时候和穆初阳调皮惯了,兴许呼延信不能接受她这么调皮的做法。
于是有几分尴尬地晃了晃手里的羊腿,“你要吗?我……还你?”
呼延信从小到大也没有和同龄人一起吃过饭,没想到竟然是和穆九倾这么分早饭,一时间有一个可怕的念头从他脑子里闪过去了:
有个妹妹一起长大好像也不是一件坏事,可惜了。
然后他被自己这个念头吓到了,随即用非常恼怒的眼神狠狠瞪了穆九倾一眼。
穆九倾不知道他心里想法,于是也皱了皱眉,
“也是,我都吃过了,还你好像脏兮兮的,那我继续吃了,你不知道,我连着两日没好好吃过饭了。想来你小单于也没那么小气,一个羊腿而已嘛。”
呼延信冷哼一声,
“你跟你那个娘倒是一点也不像,脸皮厚的很。”
话虽如此,手里倒是直接丢过去一个水囊给穆九倾,
“吃的时候慢一点,就是在北方也没见过吃东西像你这么狼吞虎咽的女孩子。”
穆九倾不以为意笑笑,她接过水囊喝了两口,忽然之间有些低落,
“我小时候一直都是和穆初阳这么有闹着玩的,小时候我一直都拿他当哥哥,可是如今才知道,自己根本不是他的妹妹,没了兄妹之情不算,叫了二十年的母亲也不把我当成女儿,而是当成仇人……”
呼延信闻言,有些疑惑,
“这么说,这些年你一直在中原人那里,过着……过着寄人篱下的日子?”
虽然他很不喜欢安宁长公主,可是对这个素未谋面的同父异母的妹妹,呼延信总觉得她更像是流着父亲血液的北蛮人,能打能跳,身手不俗。
他不讨厌这个妹妹。
一点也不像她那个中原人的母亲安宁公主,只知道终日里悲春伤秋的,一天到晚柔柔弱弱,引得父亲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她身上。
虽然穆九倾和他并非同一个母亲所出,可是呼延信觉得看见她多少有些亲切,这大概是血浓于水?
想到他们北蛮人的小公主落在大丰的民间作为一颗沧海遗珠,却过着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日子,呼延信心里说不出的有点不是滋味。
穆九倾摆了摆手,
“也算不得寄人篱下,我只不过是找错了自己的家人,但是,我现在知道了,我不是一定要找到家人,只要我足够强大,就可成为其他人的家人,只要我守住了大丰,就不会有太多将士丢掉家人。呼延信,我好歹算你半个妹妹,我们一定要
兵戎相见吗?你不心疼北蛮千千万万的子民吗?他们也有家人,战争的双方,从来没有胜负,只要有伤亡,大家就都是输了。”
呼延信没有讲话,他心底有几分小小的震惊,没想到穆九倾竟有这般心胸。
他被这个尚未承认的妹妹有些许震慑到。
沉默了片刻,又听穆九倾轻声道,
“你真的,这么恨中原人吗?只因为我母……只因为安宁公主,嫁到了北蛮这样一个简单的原因吗?你不像是一个心胸狭窄的人,我不明白为何这场仗一定要打。”
这句话问倒了呼延信。
他竟然觉得穆九倾所说的很有几分道理。
细细回想,他对中原人的痛恨,似乎并没有那么深刻。
毕竟,这世界上哪来那么多无来由的爱恨?
他咬了咬牙,
“你少说这些妖言惑众蛊惑我内心的话语!我痛恨中原人,虽然不全是因为你母亲,可是中原人狡猾多端!这场战争我势在必行!”
穆九倾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