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皇贵妃的背脊也挺直了几分,
“皇上正在养病,你在乾元殿先是闹得鸡犬不宁,如今又为了一点小事要大肆惩戒本宫的掌事宫女,敢问九千岁到底居心何在?”
魏宸淞笑笑,戏谑瞥了梅氏一眼,并未言语。
后者心知自己眼下没了退路,索性一鼓作气,上前一步继续道,
“如今宫中大小事宜都是本宫在打理,前几日不曾听闻九千岁回朝,想来是今日刚刚入宫?”
短暂的停顿,眼见魏宸淞不疾不徐地颔首,竟似还有几分惬意,当即梅氏便更是忍不住有些心头火起。
前朝她不懂,但这后宫,到底谁做主?
“既然九千岁也承认是刚刚入宫,那么本宫要问一句了,你这般找了借口惩罚本宫锦绣宫的得脸宫人,岂非是要一回来就下本宫的面子?”
魏宸淞又一次轻声嗤笑,这一次他不仅仅只是轻笑而已,而是缓缓拂袖,抬手让几名年轻的太监走上前来,
几名太监在他示意之下,翻开衣袖,露出了青紫斑驳的手臂,其中一人手上还有烫伤。
其实平心而论,倒也不是什么严重的伤痕,只是六七人并排站在一起,十几条明晃晃的手臂清一色没什么好肉,便有一种颇为壮观的感官。
云萼看了看那几人,有些心虚低下头去不言语,只是用求助的眼神望着自家主子。
梅氏尤且不明白所为何事,蹙眉道,
“在宫里伺候人,身上有点伤痕在所难免的,九千岁你这是何意思?”
魏宸淞负手而立,神情极为淡漠,
“皇贵妃娘娘若是一心要保下着刁奴,我自然没有异议。不过只是想知道,这些时日,宫中的无数宦臣都挨了锦绣宫掌事姑姑的不少无端责骂,既是得饶人处且饶人,娘娘不如问问你身边求情的这位云萼姑姑,到底这些个没根的阉人犯了多大的错误,才需要皇贵妃的人这般教训?”
梅氏闻言便在心中大叫不妙,她本就知道,自打自己封了皇贵妃之后,云萼的心思就越来越飘忽,原以为也就是和底下的宫人没大没小了些,虽欠了些管教,但总体来说还是无伤大雅的。
哪知道她已然把这宫里的奴才都当成自己的撒气筒了!
当即,梅氏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云萼,不知道该说什么。
说到底,她云萼仍旧也只是奴才,谁又比谁高贵?
主子罚奴才也就罚了,她一个奴婢这样,虽不至于以下犯上,但僭越之罪是跑不了的。
原本梅氏还能硬气两分,可此刻是云萼理亏,她的态度便没办法一如先前强硬。
“此事是本宫不查,九千岁……”
魏宸淞懒得听她多说,径自抬手,梅氏竟是被他气场震慑,不自觉就住了口,等反应过来又暗暗恨道约莫在这深宫里,敢打断她的奴才,魏宸淞是独一个。
“娘娘无需辩解,我也不过是个奴才,本不该让娘娘多费口舌。只不过……”
魏宸淞从腰间掏出了一柄短刀,丢在了地上。
“这宫里两万五千三百八十一名太监,全是自我义父在时起一手提拔调教出来的,于我而言便是手足,他们替我伺候主子,按说是不怎么出错的,无端被云萼姑姑教训了,若是真做错了事情,受罚也是应该的。可若是有人觉得太监是没根儿的东西,能任人轻贱,那便恕我也不客气了。”
魏宸淞一脚踩在那匕首上,轻轻一踢,恰到好的力度让利刃出鞘,匕首的柄对准云萼的小腹弹了上去,对方吃痛,叫了一声,吐了一口鲜血出来,当场昏死过去。
皇贵妃梅氏大惊失色,转头看向魏宸淞,想要质问他何以行凶。
谁知却见这男人仍是一脸闲适,只是眼角戏谑鄙薄之色更重,
“原来皇贵妃娘娘的奴婢也是血肉之躯,我还道云萼姑姑已经修成了金身,所以才一点也不懂凡俗之人的苦痛。”
“魏宸淞!天子脚下!你敢放肆?!”
梅氏忍不住叫出了声,她其实有点害怕,说不清地觉得眼前的男子有些危险。
她先前的恼怒是真的,争辩也是真的,但此更多的是一种虚张声势。
魏宸淞笑笑,
“天子脚下又如何?”
他眼底笑意张狂,不可一世又无所畏惧,似乎皇权颠覆也不过是他一念之间,轻如尘埃。
梅氏有些颓然地耸肩,她先前教训云萼的事情,只怕真的要发生了:
她这皇贵妃的位置,真的没有那么稳,只不过不是前朝臣子们生出的事端。
魏宸淞把她并不算显山露水的狼狈尽收眼底,只是轻轻凑头在梅氏耳边低声道,
“娘娘倒是性情中人,不过可惜,识人不清难堪大任,若非我家倾倾,只怕皇上想不到要你来掌管后宫。”
他这番话一说,梅氏忽然眼睛瞪大,
“你……你怎的这般称呼穆……穆将军?”
魏宸淞漫不经心地把手从背后抽出来,坦坦荡荡道,“我本心悦穆将军已久,待新帝登基,她便是我唯一的夫人。”
周围在场的宦臣闻言,齐刷刷跪了下去,声音分外洪亮,
“恭喜九千岁!”
平日里尖细而谄媚的声音,此刻一本正经又整齐划一,回荡在深宫禁苑里,竟有种冲破天际的刚毅。
一些平日里被人视作并不完整的阉人,原来有着不输任何人的雄浑之气。
梅氏摇了摇头,“疯了……都疯了!你们忘了这个江山是姓赵还是姓魏了吗?”
魏宸淞轻轻笑了,“姓赵还是姓魏,娘娘以为除了门阀士大夫们,真的还有人在意吗?这江山是谁的,原本无人在意。天下人要的不过是一碗安乐茶饭。”
青史谁留名,不过是当权者的游戏,不过是后人看到了曾站在辉煌顶点的人想给自己在后世留下的东西。
梅氏没有魏宸淞那么平静,她只是隐约看见了一个巨大的浪潮打来,禁不住有些脚软,眼看一个身形不稳要跌倒了,魏宸淞一个眼神,便有两名太监眼疾手快扶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