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九倾闻言回过头来，笑得有两分顽劣，
“不过是些泻药而已，真让你那么介意？”
说完她毫不在意地转身离去。
留下呼延信在风中凌乱。
他如临大敌的士兵集体中毒，竟然只是泻药？
穆九倾运了内功，声音远远传来，不算太响，但足以让他听清每一个字，
“不过，真到了战场上，我可是什么都干的出来的，到时候可能就不只是拉肚子而已了。”
窸窣声渐渐远去，呼延信握着那封信，有些神情恍惚。
半晌后，他抬头看了哥舒厉一眼，
“怪不得你说，大丰有这么一个女将军在，很难赢。”
哥舒厉耸耸肩，不置可否。
他上辈子就尝过穆九倾的厉害了，哪像呼延信，多半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格。
呼延信眯起了眼睛，
“你该不会，从一开始，就没想着跟我真正意义上结盟去攻打中原人吧？”
呼延信走到桌边替自己倒了一碗酒，折腾了半夜，酒已经冷了，但不妨碍他一口喝下去一整碗。
放下酒碗，哥舒厉看向对方，眼神却是十分清明，
“用战争来获取想要的东西原本就是蠢人才会干的事情，穆九倾是个聪明人，你也不是个笨蛋，我想你知道怎么做比较好。至于我，我还有个笨蛋哥哥要收拾，中原人说，攘外必先安内，我确实没那么大心思去出兵。”
哥舒震到现在仍是个吃里扒外的性子，他念在父亲哥舒长天的情谊上，给对方留了余地，但是他仍然没有半点醒悟。
在权力的顶峰面前，永远有人看不清自己和周围一切。
哥舒厉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作势也要回房，
“我回去睡了，奉劝你，尽早把安宁公主放出来，穆九倾这个人虽然很冷静，但也很重感情，你要是拂了她的逆鳞，就必须做好被她扒一层皮的准备。”
呼延信看着哥舒厉走远的背影，再次收起了那封信，随后看向营帐里，自己第一次猎到的野熊皮，不禁陷入了沉思。
“老爹……”
他来到营帐外，站立着望向远方，看着星星点点的灯火蔓延百里，一直连接到天际的星辰，一如漫漫长夜为名的幕布里披散着处处光点，令人心醉于这苍穹之下的静谧美景。
他第一次，只是因为好奇，而不是因为痛恨，对中原一带产生了些兴趣。
中原人，中原的一切，似乎都不像他印象中那么虚伪而讨厌……
可究竟是谁，让他产生了这样的印象呢？
呼延信握紧了拳头，看向营帐外隐隐燃烧的火光。
当年的事情，恐怕是有人刻意而为之！再加上今年父亲突如其来的卧病在床，一切的一切，原本做得很明显，只是他身在局中，没有看清。
鹅毛大雪纷纷落下，将北方边塞染成一片千里冰封银装素裹的霜雪城池……
与北方边塞之地的寒冷不同，大丰的京师重地，尚未到这个时候，不过是万物染上了金黄色，无声宣告着秋天已然来临。
自穆九倾出征后，庆帝赵沛很明显地感觉到，皇城内外，正有各方势力在蠢蠢欲动。
但他的身体早已经被逐渐掏空，光是每日靠着穆初阳的方子续命就已经是很不容易了，自顾不暇的人哪有那么多精力去整顿混乱的局势？
根据穆初阳留下的书信，庆帝的身体会在治疗的第二阶段陷入非常强烈的虚弱状况，而今正是在这个状态之下。
这取决于庆帝先前的荒淫行径有多离谱，因此赵沛他自己也是知道的，种什么因得什么果，他很明白。
庆帝起初还能勉强打起精神来上朝，可是后面几天就越发地虚弱了下去。
若非他自己觉得身体似乎是连气儿都顺畅了，当真是要怀疑穆初阳的方子不是在调理身体，是在给他催命。
然，终究是身体没有力气，因而庆帝没过几日就不再上朝，竟是由皇贵妃梅氏在王德全的扶持下垂帘听政，再行把政务一应送到庆帝寝宫报备。
皇贵妃初日露面，便已经引得满朝文武一片哗然，谁知不过三五日，竟然是朝中上下颇有微词，直指皇贵妃莫不是挟天子以令诸侯。
梅氏出身高贵，虽然说是饱读诗书，才情过人，但毕竟只是一介女流，被扣上了把持朝政的帽子后，多少有些为难。
这一日，梅氏在观雪楼怅然道，
“若是穆九倾还在，只怕我就不会这么孤立无援了。”
身边服侍她的，仍是云萼。
自打上次在自家主子面前痛定思痛后，云萼总算是用眼泪得到了梅氏的谅解。
此刻见主子念叨穆九倾，她心中虽是不以为然，但面上不敢再多说什么，只是恭敬道，
“娘娘莫要胡思乱想，奴婢瞧着那些满朝文武就是看不上娘娘是女子，忍不了要给娘娘三跪九叩，万事以您马首是瞻。说到底呀，娘娘毕竟只是皇贵妃，若娘娘是名正言顺的皇后，那就大不一样了。”
梅氏盯着云萼看了一眼，眼底有
一丝不悦，
“前几日才教训过你，今日又不长记性了？”
日前云萼还对着其他宫里的婢子颐指气使，一口一个“我家娘娘如今位同皇后”，也就是如今后宫人数清减了，否则只怕要招不少人话柄。
云萼被皇贵妃训斥，这才露出一丝惶恐的表情，跪下道，“娘娘息怒，奴婢也只是怕那些奴才们服侍得不够尽心尽力，所以才……”
梅氏低头看着云萼跪着，心里叹了口气，不由得又想起穆九倾当初所言。
或许她轻易原谅云萼，当真是个错误。
定了定心思，梅氏沉声道，“如今宫里情势多变，你还是要谨言慎行，只有皇上是皇上，我这皇贵妃才算数，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云萼一脸惶恐，主子的意思她自然懂。
若是皇帝龙驭宾天，或者朝中有其他势力崛起，那么皇贵妃也好甚至皇后也罢，不过是不足为惧的深宫女子。
偏偏这几日，庆帝的身体大为不好，除了王德全，任何人都见不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