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延信笑笑,“那倒也不至于,我已经派人打听过了,她至今还没有回到军营里,只怕这女人还在谋划着什么。”
哥舒厉心里微微一惊。
呼延信对大丰军营中的形势这般清楚,只有一种可能:
大丰军营里,有细作。
但,这个人会是谁,就很难说了。
但至少,他能够在军营里来去自如不被怀疑,而且和北蛮这里的敌军已经十分熟悉了。
可仅仅只凭这样的线索,太难断定是谁了。
不过哥舒厉自然不会傻到去问呼延信这个人是谁,甚至退一万步去想,有没有可能,就连这个消息本身也是呼延信故意放出来迷惑自己的呢?
毕竟他先前成功地在自己面前扮猪吃老虎,装出一副二世祖的样子,而后却偷偷跟踪他们去彩云村屠村。
能瞒着他和穆九倾做事,这人多少有些不简单。
呼延信虽然是说自己多年来找不到彩云村的实际地址,但就他对于安宁公主的仇恨程度来说,只怕他不可能因为区区找不到就放弃。
更大的可能是,之前他受制于老单于,而如今他刚刚一得势,第一件事就是铲除安宁公主,以及她赖以生存的净土。
加上先前他怀疑的,和安宁公主私下有联系的人也是一个令人不得不注意的细节。
整件事情疑点重重,他每一次觉得距离真相更进一步后,都更加疑惑了。
为今之计,只有尽快和穆九倾他们见一面,才能知道整件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至少比他一个人想破头也想不出来得好。
于是这一等,便是深夜。
哥舒厉摸黑找到了鬼医和穆九倾的住处,两人脸色都不是很好。
鬼医见了面就破口大骂,“你这老小子,坑死我了!老头子我一整天就忙着处理那些个吃了巴豆粉的北蛮士兵,臭得我连饭也吃不下!那呼延绝的面是见也没见到!”
哥舒厉闻言,知晓呼延绝今日是特意把自己调虎离山。内疚地看了穆九倾一眼,她倒是没什么反应。
“行军打仗时和大丰军队将士们吃住都在一起,我倒是习惯了这些,不过,呼延信此人的戒心的确很重,不得不防着点。”
穆九倾沉思片刻后,眨了眨眼,“这人……真的是我的亲兄长吗?”
至今,她还不能相信自己的身世。
之前就一直有人说她是安宁长公主的女儿,说得连她自己都有几分信了,可如今见面,她又觉得应该是哪里搞错了。
哥舒厉把下午山洞的见闻简单说给穆九倾,但稍微隐去了安宁公主受罪的部分,随后分析完自己的见解之后,问穆九倾有什么想法。
穆九倾聪慧有加,既有上位者的大局观,又不乏女子的细腻,定然能生出一个新颖的思路来。
岂料这一次穆九倾并没有那么快就开始有理有据地分析,
她只是淡淡思考了片刻后,轻声道,
“这件事或许只有等见了呼延绝,听完他所说,我才能知道一切了。”
说完,她站到院子里去整理马匹要吃的草料。
哥舒厉怔怔看着她站在院子里孤单但挺拔的身影,有些出神。
正呆着,头顶遭鬼医重重一记爆栗。
“你小子是真缺心眼啊!没见我干闺女认亲娘不顺利?你以为她就那么刀枪不入啊?还上赶着问这问那的,你是真不操心她。”
被鬼医这般一捶,哥舒厉这才回过神来,倒是老人家还在碎碎念。
“你们西疆的男人是真不行,还是大丰的中原好男儿知道疼人,害,活该你打光棍儿打一辈子。”
上一世诚然打了一辈子光棍的哥舒厉被这般一说,当即就悟了,立刻追到了院子里安慰穆九倾。
“别太难过,我已经知晓了呼延伯伯的营帐所在之处,今日入夜,我就带你去看看。至于你母亲的事情,想来也和当年的不祥传说有什么关系。你不要太悲伤。”
穆九倾点点头,一边继续仔细地打理草料,一边轻声道,“你多虑了,我只是在想,上一世背叛我背叛大丰的人,究竟是谁。”
哥舒厉今天的所见所闻,大部分都只能靠猜靠想,唯有这关于细作一事,是穆九倾十分在意的。
上一世她命丧沙场,却是死在了自己人手中,虽然赵松柏和她均是揣着精忠报国的心思,但到最后都是含恨而终,可那个贻误军机的人至今却还苟活着。
穆九倾怎么想,都觉得有些不能接受。
她岂能轻易绕过那个吃里扒外的小人?
见状,哥舒厉不觉安心了几分,“你无事就好,我还以为你意志消沉,没办法继续再战斗了。”
穆九倾抬头,朝着他仰面一笑,“笑话?我岂是那么轻易服软的人?再说……”
她转过头去,终于露出一点女儿家应有的娇羞神态,
“魏宸淞还在等我回去,我相信,等战争结束,我们处理完自己的私事,一起携手归隐山林也好,一起浪迹天涯也好,哪怕一起留在宫中陪他和满朝文武斗智斗勇都好。”
哥舒厉定定看着穆九倾,她在提及魏宸淞的时候,眼睛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对未来充满期许的神采。
这不禁让哥舒厉忍不住拿去和上一世,她在战场上刀尖舔血的光景做对比。
彼时的穆九倾仍是眼中有光的人,但是不同于此刻,她眼底有期望和雀跃,上一世的她,不过是一个人独行千里,一腔孤勇的冰冷月光;而现在的她,却是那种充满了生命力的、向阳而生的阳光。
他忽然明白了一件事。
在穆九倾的心里,一直以来,都只住着那个叫做魏宸淞的男人。
从来都是,只有那个男人。
他忽然间有些释然。
并不是他来的晚了,只是她的心里从一开始就没给其他人留位置。
“穆九倾,这里的事情结束后,我带你去见你的两个孩子。”
易容后不见绝世容貌的女子闻言看向他,颔首。
“哥舒厉,多谢你。”
如今他明白,自己是时候该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