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九倾一脸认真,“我命由我不由天。”
有些事情是原则,不容打破和退缩。
鬼医闻言忍不住笑了。
“你这女娃,倒是很异想天开。”
穆九倾却不觉得好笑,这话由男子来说,就是力拔山兮的英雄气概,她女子说,怎的就成了痴心妄想?
不过都是世俗对女子的偏见。
穆九倾继续低头钻研手中的医书,不再看向鬼僧医圣,语气冰冷了几分,
“前辈潇洒过人,当然不需要像我这般谨小慎微,但穆九倾不觉得生为女子便活该比男子差。如今世道蒙昧,人人皆道女子不如男,但若我闯出一片天地,日后总会有一个世界来临,男女平等,而不是所有事情只有男人可以,女子不可以。”
说完,她提笔,又在一旁的白纸上继续誊写药方。
也不指望鬼僧医圣能救自己,但凡她是个能拐弯和人虚以委蛇的,当初也不至于被庆帝惦记成那样,又被后宫的那些女人记恨。
但穆九倾自问无错。
她不是无能之辈,既无错,何以活得那般庸庸碌碌软弱退避?
与其放弃尊严,最后不见得换来一个好结果,不如一开始就保留自己的体面。
鬼僧医圣被她一顿顶撞,不禁没有生气,反而更加饶有兴致地看着穆九倾。
“你这女娃,性子倒是烈,让我想起一个人。”
说完捋了捋胡子。
穆九倾握着笔的手停了下来,抬头试探性看向鬼僧医圣,“前辈识得安宁长公主?”
许多人说她是安宁长公主的女儿,就连庆帝也这般说,只因据说她这张脸与安宁公主有七成相似,性子也有点抹不开去的相仿。
从前她自然只当是句玩笑话深知客套话,毕竟一介草民长得像当朝尊贵的长公主,原也是一种恭维。
可是后来兄长穆初阳告知自己那些秘辛,又说了她不是穆家亲生女儿这件事之后,穆九倾也开始迷茫了。
如此一来,穆九倾便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了。
鬼僧医圣见多识广,神秘莫测,又在北疆生活了这么多年,也许……
不过看他的年龄,不像是和安宁长公主一辈的,倒像是和太皇太后同一个年纪。
穆九倾的迟疑和困惑没有逃过老人犀利的眼神,他眨了眨眼,找了个位置坐下,目光迥然有神,平静地望向前方,
“老头子我一介草民,不认得安宁长公主。”
闻言,穆九倾倒也十分平静,没显得有多大波澜。
说不失望当然是骗人的,但时过境迁这么多年,哪有那么多知道个中秘密的人?又哪有那么多机缘巧合偏偏让穆九倾碰到知晓秘密的人?
却是鬼僧医圣下一句话让她又睁大了眼睛。
“不过,我和宫里那位太皇太后,倒是有几分交情。”
鬼僧医圣掏出一支烟杆,手法娴熟地撒了烟叶,然后用火折子点燃了烟斗,美滋滋地放进口中吞云吐雾起来。
穆九倾顾及着腹中孩子,下意识离得远了点。
“前辈见谅,我身子不舒服,需得离远些。”说完,她顺手把窗户打开了。
老人家也无所谓,敲了敲手里的烟杆,烟灰隐没入地面,和旁的灰烬融为一体。
“她也是个女中豪杰,你握着长鞭的模样,倒是能让老头子我想起她来。安宁公主虽然是她的女儿,嫁过来后倒是不曾这般英武过人。”
穆九倾怔了怔。
太皇太后陪着先帝太祖大行皇帝开国,能文能武那是满朝皆知的事情,虽然说后宫不得干政,但是太皇太后当年哪怕只有一个安宁长公主之外,膝下无子,也没人敢在她与先帝并肩临朝时置喙个不字。
没办法,人太皇太后打下来大半部分的江山不说,没有子嗣,也不让自己娘家人外戚专权。
这是真给不了朝中大臣们一点点机会让他们落人口实。
一介女流,光明磊落至此,便是太祖皇帝和这位发妻若是有朝一日离心离德,只怕也找不出她半点错处。
然而每每想到这里,穆九倾就更觉得不公平。
她叹了口气,“太皇太后的确是吾辈楷模,但如果不是因为她是女儿家,只怕这天下姓赵姓陈还是两说。”
太皇太后姓陈。
鬼僧医圣闻言起先惊了惊,“丫头片子,这话可不兴说啊。”
不等穆九倾开口,他自己咂了咂嘴,似乎是品出些什么来,又想起如今在这荒郊野外的,不怕什么隔墙有耳,于是又笑道,“呔,说了就说了,怕他不成?”
穆九倾定定看了他一眼,“前辈,你和太皇太后是什么关系?”
这次鬼僧医圣沉默了很久,直到最后,他也没有开口。
半晌过去,他敲了敲烟杆,“晌午饭还没吃呢,走了。”
穆九倾皱眉看了看这个脾气格外古怪的老头,也没有多说什么,继续钻研药人相关的手札。
魏宸淞端了午饭来,和她一起研究,两个人临桌而坐,一起翻阅所有的手札。
两人
看到有用的部分就誊写到一起,一个字迹笔走游龙气势磅礴,一个字迹清秀不乏苍劲,凑在一起倒也十分鲜明。
到了黄昏时分,一张草稿被湊了出来,穆九倾看着那张复杂的方子,皱了皱眉。
这还只是个雏形。
徐烟蕊身为“药人”,等同于是先给自己下了蛊,而后再用血为引,使得沾染了她血液口水眼泪之人都会不得已而为之地听命于她。
穆九倾撑着头,看着那张方子,干净简洁的指甲轻轻刮蹭过魏宸淞方才笔锋停留过的每一处。
“试一试也无妨,反正我也只是在战争赢了之后才开始解毒。”
毕竟药人对于她日常生活没有太大影响,只不过是会让她做出一些身不由己的行为来。
穆九倾想到当初魏宸淞身上的伤,心口就一阵紧缩的疼。
她一时忘记,扒开了他的衣服,果然看见男人白皙结实的胸膛前一道寸许长的疤痕。
心脏处一阵抽疼。
尽管并非她本愿,终究是她亲手造成。
男人忽然坏笑一声,将她揽在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