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九倾见他们神色有异,也不多说,只是找了一把没人坐的椅子,缓缓坐下来,仪态端然爽朗,
“见过诸位掌柜的,军中事忙许是来得迟了,但我不过一介血肉之躯,你们大可不必像是夜半撞鬼一样。”
说完自己也觉得好笑,不禁微微莞尔。
如此一来,到真是有种让人间失色了几分的明媚感。
她虽然生来容貌娇艳略显妖艳,但她自身气度却有着军人特有的说一不二的肃然,因此全然没半点传说中鬼怪的妖邪之气。
几人定定神,看她坐在椅子上,裙摆之下,露出一双短靴,踏在地面上有烛光映衬出来的影子,便更加不像是所谓鬼魅。
想到这里,他们也就逐渐定下心来。
穆九倾看他们不再惊慌,心里倒是觉得有几分好笑。
他们怕鬼,却忘了:人知鬼恐怖,鬼晓人心毒。
便真是有什么鬼魅,面对人,也未必真能作恶。
说到底,生平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
她重生一世,即便是知道这世上有神明鬼魅,也依然手染鲜血,却也从不觉得自己无言面对苍生鬼神。
相反,她自认为一生坦荡,没有做过亏心事。
不过眼前这几人似乎和她观念截然不同。
但,如是一番登场,也算破冰了,几人依次开口,简短自我介绍了一番,但其中几人平日里做生意就已有交情,因此本就是认得的。
此外,毕竟在穆九倾来之前他们也稍微等了小一柱香功夫,因此聊天中多少也彼此认识了。
真正的陌生人,只有穆九倾一人而已。
这些个掌柜的先前都是和施玉琅交接,而后施玉琅因为勤王的疯狂追杀逃出京城去了,因此诸位掌柜群龙无首多时了。
其实他们都是施玉琅亲自挑选或认可的,自然都不是泛泛之辈,论行商能力并不弱。
但施玉琅对于商机有一种独到的见解,总能掌握先机,又能想出些好法子,因此如今施玉琅不在,他们生意虽然不受太大影响,但都有些担忧。
哪知在这个当口,穆九倾站出来,顶着即将身为将军领兵出征的身份,还同时要来和他们聊聊生意。
打从一开始,这几位掌柜就心里不太乐意。
说白了,他们虽然算是给施玉琅工作,但毕竟也算是自己这一店之主了,心里多少有些逆反。
毕竟和穆九倾没什么交情。
更何况了,施玉琅是何许人?
她是能用钱生钱的神人,给她一枚铜板,她能变成一吊钱;
给她一吊钱,她能变成一箱银锭;
给她一箱银锭,她能变成一座金山。
她就是有这个本事化腐朽为神奇。
虽然说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但这样天资卓绝的女人,他们不认为会一连遇到两个。
穆九倾也许懂行军打仗,但是做生意……
原本这就不是女人该沾边的事情。
因着几位掌柜自己都是互相认得的,他们并没有跟穆九倾交代得很清楚。
有意无意的,他们彼此之间也表现得十分热络,想要证明没有穆九倾他们也一样能做的很好。便是没有她,也差不到哪里去。
更甚至,没有她,才会更好。
至少他们隐约间传达出来的是这个意思。
穆九倾用茶盏盖子撇去茶叶浮沫,眼神依旧沉静,仿佛一切和自己并没有关系,仿佛只是来品茗的。
过了片刻之后,她待十几名掌柜账房纷纷说完,这才放下了茶盏。
“云来客栈的茶叶向来有名,今天的喝起来却格外苦涩。”
她淡淡说完,轻声叹了口气,仿佛觉得有些可惜。
在座之中有一人乃是珠宝行翡翠轩的掌柜,名钱自来。
此人生得一副刻薄相,薄唇窄鼻,眼小而聚光,精明但没什么福相,他是第一个不喜欢穆九倾的。
带头说她风凉话,提议要排挤穆九倾的便是此人。
他朝着另一位掌柜的使了个眼色,对方心领神会,当即开口呛声,“穆掌柜的,你怕是没吃过苦,所以喝不惯茶,不如别和我们一群市井之徒来往,免得还要吃苦。”
这个说话的人是胭脂铺掌柜冯三,此人长得有些粗糙,心思也不细腻,但幸得自家祖业便是水胭阁。
原本水胭阁到了他手里一度因为经营不善听信旁人而一度险些亏空倒闭,幸得彼时施玉琅亲自替他坐镇了一些时日,这才抱住了六十年的基业。
因此水胭阁的掌柜对于施玉琅还是很有好感,也信服于她。
正因如此,他对于穆九倾取而代之这个情形,一直心里不是很乐意。
其实,真要细究,一开始的幕后之人就是穆九倾,只是冯三作为亲身经历者,是施玉琅陪他扭转形势,因为先入为主,他更认同施玉琅。
封三其实还算比较忠厚老实的人,对于长得漂亮的女子向来会客气两分,先前和施玉琅合作,一是佩服一是感激。
如今穆九倾和他没什么过往交情,
冯三自然不会太客气。
原本他已经在钱自来的调拨之下准备粗声粗气吼两句直接把她吓走或是气跑,不过穆九倾甫一出面,竟是个容貌秀美绝伦的年轻女子,他早已经心软了两分。
如此,对穆九倾虽然讲话不太客气,但比之原本的计划,已然温和了许多。
穆九倾看向冯三,露出一笑,“冯掌柜,你没明白我的意思,我知你心直口快,可你若想打击我,不如对我大吼两声效果来的更好。”
一席话说得冯三不禁脸红,因为方才他的确就是这么被钱自来教唆的。
转头看了钱自来一眼,那老狐狸却是一副不知所谓的模样,转头看向了另一边好像一切与自己无关。
穆九倾转头对一名看上去斯文清秀的中年人点了点头,“陆先生,我记得你经营祖产的茶庄今年在施姐姐的建议下开成了茶馆,是与不是?”
众人循声望去,此人穿着朴素,羽扇纶巾,看上去不像经商的,倒像是个白皮书生。
不知道是谁先轻轻哧了一声,气氛冷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