毅然决然的语气让穆初阳的指尖微微有些发颤。

一种夹杂着愤怒、不甘、疼惜的复杂情绪，让他不知该如何面对眼前的女子。

因为她一直都那样坚强沉着一味隐忍，以至于所有人包括穆初阳在内，都常常会忘记，她也不过是个未满双十年华的少年。

她从不天真从不软弱，唯有一切和那个叫做魏宸淞的男人有关时，她才会短暂的卸下心防，做回自己。

穆初阳觉得眼前的少女离自己远了几分——无论是心理上的，还是身体上的。

穆九倾向后靠了靠，方才自己撑着地面起身。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穆九倾转过身，吐了个昏天黑地。

穆初阳看在眼里，不觉双眸有些泛红。

“你……这个孩子对你而言，太勉强了。”

一而再、再而三的中毒、受伤，这个身体还能逐渐恢复从前的状态已经是得益于鬼僧医圣留下的过人医术，即便如此，穆九倾再想要生下这个孩子，也属实有些太胡闹了。

穆九倾没有理会穆初阳，半晌后，她轻轻哑着声音问，

“魏宸淞……他如今到底怎么样了？”

先前兄长说的是，他无能为力，可能魏宸淞已经……

但他没有说完。

可能，不一定是负面的结果。

她不可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相信最坏的结果，至少要等一个清楚明确答案。

穆初阳没有回答，他用短暂的沉默，拖延着一个未知的希望。

直到穆九倾咬着牙，坚定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如果我此生再也见不到他，至少我还知道发生了什么，那一日我分明叫一个少年把他送去找你的。”

事关魏宸淞，她只觉小腹开始不受控制的越发收紧，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抽痛。

穆初阳沉吟了片刻，决定如实相告。

“我可以告诉你发生了什么，但是，你做好心里准备。他……被师父带走了。”

穆九倾微微一怔，“初代的，鬼僧医圣？他没死？”

历来师徒传承，大部分时候都是先代即将与世长辞，才会将名号让下一代继承。

穆初阳点点头，“师父当时传位给我，的确说是大限已至，但……料想他已经习得妙手回春之术，毕竟在我看来，他的医术已经是登峰造极，若说有起死回生之能，我也相信。”

然而话虽如此，回想起当时的光景，心里也忍不住一阵踌躇。

彼时一名面容清秀的少年抱着魏宸淞来见自己，眼见那伤口伤在心脏处，堪堪避开了最致命要害，但一路颠簸，他却也是奄奄一息了。

他能救得活，但他在出手的一瞬犹豫了。

便是在那一瞬间，师父出现，带走了魏宸淞。

穆初阳仍然记得师父口中的话，“你既喜欢你那个妹妹，何须把机会让给这个娃儿！难道医好了他，让他们双宿双飞不成？！”

说这话的功夫，师父一早没了影子。

明明已经是古稀之年，但这老头子精神抖擞，身强体健，加上事出突然，穆初阳来不及防范，便眼睁睁看着师父带走了魏宸淞。

别说穆九倾想不到，穆初阳自己也想不到。

“师父一直是一个很护短的人，我便是不开口，他只怕也不会好好对魏宸淞，且师父心性喜好皆是不易琢磨。他……不会比死了好多少。”

穆九倾点点头，她知道鬼僧医圣的第一个弟子是徐烟蕊，看着她一步步暴露真面目，行事这般乖张狠毒，穆九倾原道那鬼僧医圣也不是什么好人。

但转念一想，若他真是已然走火入魔丧失了人的本心，对于善恶没了最基本的判断，又怎么会将徐烟蕊逐出师门？

可见他并非弑杀之人。

说来幸好徐烟蕊只擅长医术，却不是个习武的料子，不似穆初阳武医双修，心性也更符合鬼僧医圣的喜好。

否则，她只怕更难对付。

穆九倾打起精神，“魏宸淞没那么容易死，你师傅遇见他，或许是他的机缘。”

穆初阳见她怏怏的，不觉跟着蹙眉，“既然如此，你的表情何故这般凝重？”

见穆九倾低头看向小腹，他哪里还不明，虽然有些难以开口，但穆初阳也不打算欺瞒她，便直接开口道，

“你这一胎，难保，若是去了战场，更留不住。”

从前在西疆战场，胎里带毒生下那对双胞胎已经是极限。

穆九倾咬了咬牙，“尽力保，但若实在不行，便是他自己造化。”

她这一胎确实来的不是时候，但她不可能不去带兵，若这个孩子当真和她缘浅，便是命数。

她站起身，只觉一阵天旋地转。

不得已，穆初阳扶住她一侧手臂。

不等穆九倾戒备，他已经运劲，“你若挣扎，这个孩子我便不替你保下去了。”

穆九倾淡淡看了穆初阳一眼，乖乖地没有挣扎。

但她想到自己这副身体因为徐烟蕊而格外破败，便忍不住有些恨意。

片刻后，她轻声问道，

“兄长，你可知道药人之毒会对中毒者产生怎样影响？有无解毒之法？”

穆初阳闻言有些色变，“你？”

穆九倾笑了笑，“长春宫里，住着你素未谋面的师姐呢，兄长不知道吗？”

药人，是初代鬼僧医圣研究了半途后放弃的计划，只因太过惨无人道，便是鬼僧医圣也觉得不妥，然而，徐烟蕊却是孜孜不倦，把自己炼成了药人。

于是穆九倾就成了牺牲品。

她轻轻咬了咬唇，“若是兄长不能治好我，可以答应我一定替你师父清理门户吗？”

穆初阳看着她的神情，不觉点了点头。

“你且细说。”

……

是夜宫中无人入睡。

合宫的后妃们眼巴巴等到了天亮，想知道那尊贵的皇贵妃名号会留给谁。

这关乎她们今后在宫中要仰仗于谁活下去。

从前是皇后，如今俨然变成了徐烟蕊，难不成今后真会变成传闻的穆九倾不成？

然而等到翌日，好容易天亮，没有等来册封皇贵妃的消息。

却是合宫众人皆得了旨意，庆帝表示，御驾亲征在即，不知能否安然归来，因此，要遣散后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