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福园里一片愁云惨雾。
林老太太躺在床上半边身子动弹不得,连喝水吃饭都困难。
林渣那守在病床前,眸色阴沉。
他已经几日没好生休息过了,为了换帅出征一事到处奔波,才把打点疏通的银钱交出去,回来便听穆九倾掌管了家里大小事务,连母亲手头的私库也被她端空了。
本想去风神斋找她算账,偏偏当夜魏宸淞又来要人。
想到这件事,他便更恨了。
从成亲至今,那穆九倾他真是半根指头也没碰过,倒让魏宸淞舒坦了不知多少次。
更气人的是,他拿了好处,竟然不肯替自己美言两句,害得他焦头烂额四处筹钱。
好容易有点转机了,那介绍人却自打云来客栈一别没了信儿,一晃这几天过去,他这才反应过来,许是自己被骗了。
母亲却在这时病重,偏偏府里上下现在都指着穆九倾的银子过日子。
也不知道这穆九倾怎么了,当初带回府里不过是个性格泼辣的悍妇,多少还算好骗,有个人替他代劳督军,本是好事一件,可她这都已经晾着林家军十天半月了,还天天在府上给他添堵!
正想着,穆九倾已经不急不缓踏进了院子。
她今日一袭朱衣,头上簪了珠花宝钗,看起来格外华贵。
这是命妇入宫朝见的装束,事实上大部分命妇穿上这套衣服都有些老气横秋,偏偏她穿在身上更衬出英姿,越显得明艳动人。
林赋禅见她如此装扮,微微晃了晃神,直到江徐徐带着哭腔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夫人,夫人要掌家权原也是合情合理,可万不该薄待了老夫人啊,她是您的婆母,您怎么忍心?今日徐徐便是冒着冲撞夫人大不敬,也要说一句,您怎能胳膊肘朝外拐呢?”
这句话提醒了林赋禅,他一脸怒容盯着穆九倾,这贱人必是已经搭上九千岁的大船,当真胳膊肘朝外拐了。
也难怪她现在竟开始注意打扮了,又难怪那魏宸淞动辄寻了由头要见她!
穆九倾不理林赋禅眼里的怒火,转头剜了江徐徐一眼,冷笑道,“你也知道自己嘴碎?上次府里有人给我下药的事情,你真当我不说就是不清楚吗?婆母身体不好是下人照顾不周,你天天住在西苑,比我那风神斋离祈福园可近多了,又跟老夫人向来亲近。真追究起来,责任究竟在谁?”
“夫人你……”
“我什么?我穆九倾行的正坐的直,你身为下人不分尊卑,将军没开口你也敢先开口,这将军府是姓林姓江?”
穆九倾本就伶牙俐齿,讲话又似一般内宅妇人温柔婉约,不特意拔高了嗓子便连院外偷听的下人们也听得一清二楚。
林赋禅皱眉,“好了,都别争了,先给母亲看病要紧。”
转头看向穆九倾,责怪道,“你既然执掌了中馈,便该一早拿钱出来请大夫为母亲看病。”
“我这不是来了?可总得先见到婆母不是?若非有拦路狗,这会儿已经在传大夫了。”
穆九倾不卑不亢,她越过林赋禅,径自步入林老夫人的寝室。
林老太太躺在塌上,半边身子软软地垂在地上,嘴也闭不拢,一直在流口水。
整个人样子看起来有些骇人,穆九倾不禁蹙眉。
房间里只有刘嬷嬷伺候着,但这婆子也没好好照顾,林老太太这口水都流到衣襟上了,她偶尔才给拿一块不知多久没洗的帕子擦一下。
穆九倾心道这林老太太原是嘴碎,日日给她添堵,如今说不了话,倒是清净许多,有这刘嬷嬷“尽心尽力”伺候,反而是个不错的处理方法。
不过可惜,她总得找个替罪羊开刀,这刘嬷嬷是留不得了。
不多时,大夫来了,把完脉之后边开了方子,边说道,“老夫人怕是平日吃得有些油腻,积食了,身子入夜又着凉,年纪大了这才引得风邪入体寒化。需要多些时日调理,但需得一直有人照顾,将养好了以后要注意多动动,让身子活活血。”
穆九倾抿了抿唇,她竟不知这林老太太口腹之欲如此旺盛。
“既然如此,那婆母今后的饮食一应以清淡为主。”
送走了大夫,穆九倾冷冷睨了刘嬷嬷一眼,传了下人来:
“刘嬷嬷照料不周,害得老夫人病重至此,打十个板子,结清月银,永不留用。”
转头看向江徐徐,“既然你对婆母这般用心照料,从今儿起,老夫人生活起居便都交给你了,若有差池,我定不轻饶。”
江徐徐愣在原地,林老夫人更是睚眦欲裂。
遣走她的人,穆九倾这是断她一臂!
偏偏她现在连话也讲不了,更别说站起来与穆九倾正面分说了。
刘嬷嬷急了,嘴里不干不净起来,穆九倾并不理会,着人塞了她的嘴继续打。
却在此时林赋禅走上前,一个巴掌落在了穆九倾的脸上,“你闹够了没?!”
她闪避不及,便生生挨了一记。
白皙如玉的脸瞬时多了五道指印。
很疼。
穆九倾转过头看向他,将林赋禅身后江徐徐幸灾乐祸暗带示威的表情一并收入眼底。
她凝视林赋禅,眼底的凉意仿若能渗入骨髓。
“夫君,太皇太后召我入宫,还望夫君准备马车。”
林赋禅一听,看着穆九倾脸上那过分惹眼的巴掌痕迹,忽然有点懊恼。
穆九倾一进宫,多少双眼睛盯着,她脸上那掌印不晓得会有多少人跟着议论纷纷。
“夫人……要进宫怎么不早说?”他哑然,赔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
“宫里刚来的信,若非婆母这病情耽搁了,原该立刻就去的。”
穆九倾语气如常,转身离开。
回到风神斋,一个脸生的婢女等在门口。
穆九倾心下暗暗奇怪,按说府里的下人大多她都有印象,便问,“你是哪个院子的人?我一时半会儿倒想不起来。”
那婢女行了一礼,语气平静道,“老夫人一事,便是九千岁的诚意,望将军夫人满意。”
呵,果然是魏宸淞的手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