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盛夏时节，但枯无痕宫内外枝败叶落满地，端的是萧瑟荒芜至极。
这里没有人的声音，尽管是正午时分，却也一丝人气儿也没有，冷得让人有些心里发凉。
每走一步，都只有踏在枯枝败叶上的细碎声音。
因着王德全是庆帝身边的人，有不少大小事务要他亲自处理，穆九倾便叫他先行去忙。
一路走来，她也问过王德全，是否知晓庆帝有着头疼且隐约要的病症。
王公公闻言，点了点头，不无忧愁道，“皇上的确已经是老毛病了，太医院也是束手无策。”
穆九倾眨眨眼，不再言语。
前路……真是渺茫。
偌大无痕宫，只有一个侍卫独自一人坐在宫门前，支了一张歪歪斜斜的桌子，放着一小坛酒。
看守的侍卫见到穆九倾，忍不住有些惊讶。
“你不是……和我们一班的轮值侍卫？怎的是个女人？”
前几天，穆九倾还穿着侍卫衣着，又和王德全演了一场被训斥的戏码。
彼时他还替穆九倾求情讨扰来着，如今看来，压根是个笑话。
一眨眼，她穿着一身女子宫装出现在眼前，明艳得让人移不开眼。
不用穆九倾解释，那侍卫很快便反应过来，脸色做出了嘲讽的表情。
多半是什么妃子娘娘，来给里面那位被斗倒了的情敌“践行”的。
至于穿他们侍卫的服装，多半是和皇上玩的什么情趣。
呵，女人。
“奴才多嘴了，这位娘娘面熟，奴才刚刚眼拙，将娘娘认错了人。”那侍卫笑笑，“我们下等人，怎配和娘娘贵人有什么关系。”
穆九倾盯着此人眉眼看了片刻，心里一阵悸动。
虽然整体五官全然不似，但这侍卫眉心和唇角，在他挑眉讽刺一笑时，竟是有三分和魏宸淞相仿。
不多，就三分。
但却让穆九倾有些移不开眼。
“我不是什么妃子，其中渊源很难解释。记得你那日还在御前伺候，怎么今日……”
那侍卫刺刺一笑，“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我们做奴才的，当然都是负责倒霉的。”说着朝宫门里皇后的方向努努嘴。
“夫妻吵架，旁观的人，劝的倒霉，不劝的也倒霉。这会儿还算好，刚刚送过来时，险些耳朵起了茧子，可人家哪怕关进来了，也还是主子。”
只不过倒是影响了他的仕途。
历来看守冷宫的侍卫，几本没什么升迁的前途了，旁人觉得晦气，连多聊两句的闲工夫也懒得用来理会他们。
过不了几年，就会变成这深宫里最容易被遗忘的一群人。
浪费他大好年华，白费他一番好身手。
穆九倾没有多做解释，只是轻声道，“我来见皇后。”
侍卫见她身穿一身华服，虽然不是妃子娘娘，但一股矜贵之气令人不敢小觑。
于是便依言打开了冷宫大门口的枷锁。
穆九倾入内之前，侧目睨了这侍卫一眼，“你手上有茧，应该是习武之人。倒像是握惯了兵刃的样子，怎么会来做看守冷宫这般大材小用的工夫？”
那侍卫冷冷一哼，“做奴才的，难道还有的挑不成？左右不过是御前伺候的时候，见到了皇后冲撞皇上，事后皇上连带着我也一起不喜欢了呗。”
说，那侍卫又看了她一眼，“你倒是让我意外，原以为你们贵人小姐，都只懂得弹琴绣花。倒是还注意到我手上的茧了。不瞒你说，我本身武道世家，正是为……”
话到一半，想到如今自己在这宫里混得这般不如意，便自觉面目无光，于是声音低了下去。
倒是穆九倾淡淡一笑，盯着那侍卫与魏宸淞有几分相似的唇角看了看，没有做声，伸出自己的手，摊开示人。
她手指纤长，冰肌玉骨，但指尖处早年习武磨出的茧子仍没有尽褪。
比起这年轻侍卫的茧，还要厚重上一两分。
那侍卫看了一眼，不禁瞧得呆了。
“原来你也……”
“英雄不问出处，你若不喜欢在冷宫伺候，回头想办法，上战场，搏一搏功名利禄，如何？”
那侍卫眼睛一亮，“当真？咱们有上战场的机会？”
穆九倾颔首。
“西疆众部落联合北蛮，进犯我大丰边境，到底是百姓受苦，便是有一分气力，也该为了守家卫国献一份力。”
那侍卫看了穆九倾一眼，有些肃然起敬。
“我听闻，从前有一位穆将军，自请前往西疆战场领兵作战，捷报频传，便是因为心中佩服这种英雄气的女中豪杰我才入宫，谁知道……”
谁知道入宫以后，女英雄没瞧见，狗屁倒灶的事情倒是捡了一大堆，还因为自己不会圆滑处世，被调拨来这里守着冷宫。
穆九倾眼见此人身形修长，应当是个自幼习武的，有心试探他一番，随后轻笑，
“穆将军麾下不收无用之人，你既然有心入伍，我很想看看你有多少斤两。”
遂在地上拾
起两根长短形状柔韧度皆差不多的树枝，自己留了一支，递了一支给对方，“你我二人过过招，点到即止，如何？”
那侍卫一听，眼睛一亮。但是他看了看穆九倾肌肤胜雪，唇红齿白的模样，又有些过分纤瘦，总觉得除了身姿飒爽些，旁的与那些弱柳扶风之姿的宫妃们也没有多少区别，不禁心生疑窦。
“若我伤了你……”
“无妨，只要你别动真格的，咱们只在招式上切磋切磋，你伤不到我。”穆九倾笑笑，随后拉开架势。
其实，若非她如今身体里余毒未清，不曾恢复内力，双方认认真真比试一场也无不可。
好容易见到个练家子，自然是手痒的。
那侍卫见她像模像样的，下盘竟是出奇的稳，心里暗赞一声，便认真了起来。
“你也学过功夫？”
穆九倾笑笑，抬手，以枯枝代刀剑，轻轻翻过手腕，向上一挑，挽了个漂亮的剑花，刺向对方肩膀。
那侍卫急忙动手格挡，谁知这竟是个假动作，枯枝忽然向下，攻了他下盘。
他一时闪避不及，向后一倒，摔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