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勤政殿外掌掴了朕身边伺候了三十年的老人，还需要让朕给你主持公道？”
庆帝笑了，笑得那样淡漠。
“朕再问你一遍，你不肯起来说话？”
其实皇后如果这时候知道看一眼四周文官们的表情，大约也会明白为什么皇上这么生气了。
但是很可惜，她眼里只有庆帝。
她只看到了自己的夫君，面带嘲讽、不悦、不耐，没有看见他身边群臣异样的眼神。
哪怕他们做出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恭敬姿态，心底里的揶揄、鄙夷，仍然会以各种不同的方式体现在细节处。
哪怕只是微微抽搐的嘴角，或者，板正得过于僵硬的背脊。
无声地叙说着自己内心的惊讶，衬得场面更加怪异。
登基多年，庆帝已经许久没有感受到这种局促和难堪了。
偏偏皇后仍然不知死活。
“若是皇上答应因为臣妾讨回一个公道，那臣妾现在就站起来。臣妾也不想这样，只是那徐氏实在太过分了！”
皇后见庆帝没有像上一次那样大声斥责自己，还当是他今日心绪尚不错，竟这般平静。
定是自己这泪流满面的模样多少让他心中有了怜惜之意。
终究才是自己的夫君，不会那么狠心的。
她正整理好了措辞，想要一鼓作气揭露徐烟蕊的所有罪行，却是庆帝忽然开口，
“既然你这么说，那便跪着吧。”
皇后不可置信的抬头看了他一眼，还没来得及开口庆帝又高声把王公公叫了进来，
“王德全，朕要她跪着，等朕和众位大臣们商议完军机大事，再把她带到朕的面前。”
众人都有些不敢相信，但皇上已经发话了，只能看着王公公照做。
皇后一脸不可置信，“皇上，你要这样对臣妾？”
穆九倾能看见她脸颊上泪痕尚未干涸，睁大了眼睛看向庆帝。
但没有一分一毫的楚楚可怜，只是更显得狼狈。
她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或许皇后是真的伤心难过，她只想要自己的夫君给予一点安慰。
但是，这世上大部分男子终究是爱着女人的外貌，古往今来，哪个皇帝宠爱的妃子不是因为她的美貌？
昔年的杨氏姐妹、赵氏姐妹，环肥燕瘦纵然是各有千秋，可毕竟都是美人。
西子捧心自然让人心生爱怜，但皇后毕竟年华老去，东施效颦自是不可取。
原本世间男子皆薄幸，更何况，庆帝本就是一个看中女子皮相的男人，又是一介帝王。
皇后这般哭闹使性子，除了拂他逆鳞，别无二用。
庆帝的呼吸声有些不稳，穆九倾甚至似乎能听见他紊乱的心跳。
人不是只有在动情时才会心跳加剧。
愤怒亦然。
或许还有些……绝望。
庆帝看着她这般模样，心中更加怨恨。
“朕应当如何对你？”
“可……臣妾是您的发妻……”
“那是先帝的意思，却不是朕的意思。你以为，此刻你状若疯癫这般坐在大殿里干政，合适吗？”
皇后愣了愣，“臣妾……不曾啊……”
庆帝看她这张脸，愈加腻烦，转过头去，只对王公公道，
“把她拖走，若是敢动，她方才怎么打的你，你就怎么打回去。”
这番言论无疑在在场众人的心里掀起一番惊涛骇浪！
皇后离谱，皇上……更离谱！
让宦官掌掴一国之母，这等羞辱，岂是一国之君能想出来的？
便是庆帝生性残暴，也该藏着掖着，毕竟帝后感情不睦那是后宫的事情，怎么好拿出来放在文武百官的面前说？
庆帝这番举动，是一点也不把皇后当皇后了。
王公公有些为难地走到皇后面前，神情也有些尴尬，“娘娘，咱们里边儿请。”
穆九倾这才看见，王公公脸上清晰浮现了几个五指印儿，肿得十分厉害。
看这力度，刚才殿外那么响的动静，恐怕是皇后抽了王德全一个耳光，径直把他掀翻在地了。
她心下微微沉吟，这皇后纵然气性很大，平日里也不会这般打骂奴才。
说得直白点，她虽然疯，但没疯得这么躁动。
王公公拖走了皇后，庆帝对于身后女子的哭嚎啜泣充耳不闻，只是沉着脸，继续对群臣冷道，
“你们都赞成让穆氏去和亲？就因为那个西疆蛮子的一句话？”
“为天下万民，皇上三思。”
“就算你们都同意让穆九倾嫁去和亲，如今她下落不明，便是你们有这个意图，也总要先找到人才是。”
“这……”
庆帝冷笑一声，在椅子上挪动了一下身子，让自己坐得更舒服些，随后冷冷道，
“既然我大丰百万雄师，却是无一人敢应战，而是指望一个女人，那朕也没什么好说的。你们既然说要穆九倾去应战，那便去把她找出来再做定夺。”
顿了顿，庆帝又补充了一句，
“要毫发无损地带回来。”
语气很重，着重强调毫发无损。
那语气让穆九倾心里不禁一颤。
她一直都很清楚，庆帝惦记自己的美色。
但于一名帝王而言，天下美人何其多，她这点皮囊，不过是一时新鲜。
但花无百日红。
可是，方才庆帝特意强调不可让自己受伤时，她忍不住心抖了一下。
那语气，似乎过分温柔坚定了些。
他也不曾真正答应，要让穆九倾去和亲。
众臣子皆是心中一紧，但也不过须臾，便纷纷回过神来，点头称是。
“那就都滚吧。”
庆帝托着腮，神色有几分冷冷的疲倦。
众人自然不能背对着帝王，一边鞠躬，一边喊着吾皇万岁，一边向后不断退去。
人还没走光，才刚刚到勤政殿门口，皇后便跑了出来，扑倒了庆帝怀中。
“皇上！皇上你就是还对那穆氏念念不忘！是不是？！”
此刻退到了门口的群臣们，心情就像刚刚在长春宫里那些恨不得自己聋了的宫人们如出一辙。
这是造了什么孽要听夫妻吵架？
群臣仍然在此，庆帝按说应该冠冕堂皇一阵，说一句皇后多心了。
但他却冷笑一声，“是又如何？”
穆九倾心里一抖。
一个两个都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