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初阳的话语让她一瞬间产生了巨大的冲击。
她腹中有了身孕?
怪不得最近情绪燥动,怪不得她的胃口时好时坏。
可……
这怎么可能?她不是应该无法再生产了吗?
这个孩子难道注定会死?
魏宸淞还不知道这世上有过寒儿和意儿,如今这个孩子难道未出世就注定要死去?
难道两世为人,她和魏宸淞的缘分仍然不够?
穆九倾只觉自己双目一阵黑暗,脑中嗡嗡的尽是如钟鼓敲击的声音。
一声未响,又在回音中响起另一声。
声音的尽头,是魏宸淞的音容笑貌,在一片黑暗中响起。
他在桃林中冲自己淡淡一笑的模样……
他将自己压在身下,听着自己怒斥他无耻,却凉薄一笑的模样……
他总是笑的,哪怕从没有过过一个温暖的春节,他也会和自己一起在除夕夜听着烟花爆竹的声音笑得温暖又柔和。
全世界都说他是一个阉党、奸臣,只有穆九倾知道他内心深处有着无人企及的温柔。
这样一个魏宸淞,却被这个世界抛弃了……
穆九倾这才第一次真正清楚看明白自己的内心,原来她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这样深切地爱着那个男人。
但是……他却死了……
“不,不可能……”
哪怕兄长已经默认了,穆九倾觉得难以相信。
“不会的,魏宸淞很强,这世界上有几个人能伤得了他?”
“大哥,你只是吓唬我的,对不对?就像从前那样,你只不过是跟我开了一个玩笑,对不对?”
穆九倾抓住穆初阳的手臂,只觉得有水滴源源不断落在手背、手臂之上,她甚至分不清那是不是自己的眼泪。
“你不是说他在你那里?你不是说会替他治疗?怎么他的尸体会在城郊山脚下被人发现?”
她隐忍着,不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像是在哭。
魏宸淞不会死,他那么要强又聪明的一个人,不会轻易去死。
“是你告诉他,身上中的毒无解了?还是……他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哥,你告诉我……”
穆九倾的声音越发微弱,穆初阳见她无法安静躺在浴桶里,索性只有点了她周身穴道,然后把她放在了浴桶中。
做完这一切,穆初阳身上也早已全是湿透的痕迹。
他有些无奈地忘了穆九倾一眼,眼底的恼怒之意逐渐演化成了一种不自然的神情。
穆九倾捅破了一层窗户纸,他一直想要维持的平衡,终于被打破了。
“其实说开了也好,你知晓我的心意,我便不必再一个人时时刻刻忍耐。”
他站在浴桶旁边,从袖口取出一个小瓶,抬起穆九倾的下巴,轻轻用力捏开,然后将小瓶里的药剂悉数灌进了穆九倾的口中。
穆九倾被点了穴道,不能吞咽,他用指腹轻轻从她喉咙间摩挲而过,这才让她咽了下去。
“我亲自调配的解毒散,不出三个时辰便会生效。这三个时辰里,你乖一点。若是你身体有了起色,我再进一步医治你,待你身体复原了,我便把事情真相告诉你。”
穆九倾闻言,便闭上了眼睛,安静而绝望地躺在浴桶中等待真相的答案。
见状,穆初阳忽然觉得心中一阵绞痛。
这个他看着长大的女孩子,终于心里有了一个更重要的人,重要到她不在乎全世界,只在乎那人一人而已。
穆初阳想了想,等她得到了自己的答案那一瞬,只恐怕她会恨自己入骨。
只是这一个简单的念头,他便觉得如有千斤之重压在心头。
他痛苦地闭上眼睛,想起上一代的鬼僧医圣曾经对他说的话。
那阴森的语气言犹在耳。
“唯有身负执念之人,才有可能有资格成为鬼僧。”
“对自己的妹妹动了感情又如何?”
“只要你好生控制好七情六欲,便不会有悲剧发生。”
“若你没这点疯狂,老夫还不一定看重你继承我的衣钵。”
“毁了她的姻缘又如何?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便是毁了她,只要能把她留在身边,不是足矣?”
“你医术虽已精湛,但是不曾战胜自己的心魔,如此,便是能医不自医。”
“医得了病,医不了心。”
……
穆初阳蓦地惊醒,他坐在椅子上睡着了,醒来时已经是满头大汗。
窗外一缕阳光洒入室内,原来朝阳已经升起。
穆九倾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起身,戴上面具穿好僧袍,静静坐在床边,双眼无神地看着自己。
她的穴道本是到了时间会自己解开,穆初阳对此并不意外。
反而是她此刻的平静,让穆初阳隐约有些不安。
不等她开口,穆九倾却是先起身,看向穆初阳。
“大哥,魏宸淞到底是不是真的死了?谁杀了他?”
她此刻用着陌生的面孔看向自己,穆初阳甚
至隐约从面具之下感受到一丝萧瑟的杀意。
他有一瞬在心头涌上了复杂的情感。
既害怕着真相到来的一刻,穆九倾会恨透自己;却又忍不住希冀那独一无二的仇恨。
“在我回答你的问题之前,你的毒素可清楚干净了?我不能辱没鬼僧医圣的名号,即便你是我的妹妹也一样。”
他故作镇静,不着痕迹地拖延着时间。
一边盼望着,一边又害怕着。
他不禁自嘲,在此刻,江湖上人人闻风丧胆的鬼僧医圣,也不过是个胆小鬼。
这点伎俩对此刻的穆九倾却没什么用场。
“干不干净,如今还重要吗?若是魏宸淞死了,我不会独活。”
“你说的什么混账话?你哪里像我妹妹?!”
“你也知道我是你妹妹?大哥,当年我出逃那夜在房顶听得一清二楚,只是当时我不明白,现在却懂了。”
穆九倾起身,走到了穆初阳面前,淡淡然坐下,毫不回避地盯着他的眼睛。
“你当年特意告诉我,父亲给我许了一户糟糕的人家,只为了向对方报恩,这一切都是你故意说的,因你不想我嫁人,所以当时父亲才罚你,是不是?”
穆初阳盯着穆九倾的面孔,片刻后坦然认了,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