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既挨了打,姐姐,便不必以色事人,那昏君,只会变本加厉……我知你……不喜欢向权贵低头……”
穆九倾声音细若蚊蝇,但施玉琅却听得十分清楚。
她闻言,便不觉眼泪流得更多几分。
从她入月楼的第一日起,听到的最多一句话就是,这辈子再不会有人把她当人,尤其是那些手握滔天权势的男人。
她的贞节、她的挣扎、她的努力,一切都是毫无意义的。
来到这里,说明她已经被放弃、被背叛、被遗忘。
只有男人给的银子才是一切,只有男人嘴里的秘密才有价值。
好容易离开了那噩梦般的地方,她用华服美馔武装自己,掩去心中的自卑怯懦。
初见穆九倾,她也不过是觉得遇到一个聊得来几句的朋友,一个敢于独行千里带着千军万马去西疆作战的女孩子,两人只是较之萍水相逢多几分投缘罢了。
但是穆九倾一次次的信任、一次次的维护,让她意识到,原来这世上,终是还有人认真待她。
她握紧穆九倾的手,第一次真切意识到,穆九倾起身肩膀很瘦弱,只是她担起了太多。
这时,蕊妃和梅妃也纷纷赶来,毕竟中宫失火不是小事,在阖宫上下都已经传开了。
梅妃跪在地上,径自拦下庆帝,替穆九倾求情。
“皇上,穆氏在战场上立过大功,虽是女子,也不能磨灭其功绩。如此行刑,实在有失贤德之名,皇上一代仁君,切莫糊涂行事。”
庆帝冷哼一声,
“爱妃这时候想着拿什么仁君贤君的名号压朕了?”
梅妃见庆帝发作正盛,说了句不敢,侧目担忧地看向趴在地上,身上带血的穆九倾。
蕊妃则泪眼婆娑,跪在庆帝脚边。
“皇上,臣妾私自打破禁足约定,愿受一切责罚,只求皇上,不要心中再无臣妾。”
蕊妃被禁足多时,消瘦许多,她本就长得娇小可人,此刻跪倒在庆帝脚边,更显得柔弱无依。
她不是来替穆九倾求情的,字字句句都是在向庆帝表达相思之情。
穆九倾听见庆帝的声音这才缓和了几分。
“蕊妃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深宫寂寞,臣妾没有皇上的龙气护着,五皇子又不养在臣妾身边,终日里只有我一人,形单影只,臣妾……离不开皇上,求皇上怜惜。”
这番话说得很是卑微,诸如梅妃、怡嫔等世家女子,哪怕是稍有几分学识见地的名门闺秀之女,都不会这般直白,但蕊妃不过是宫女出身。
而庆帝,对于这种带着仰慕的依恋,却十分受用。
他扶起蕊妃,“当初朕也是心疼那个没出世的孩子,迁怒于你,你也笨,怎么不来见朕?”
蕊妃摇头,哭得万分内疚委屈,“臣妾虽然心中也痛,可是毕竟罪在己身,哪里还敢求皇上怜惜?”
她轻轻靠在庆帝耳边,说了几句话,旁人听不到,穆九倾却是一清二楚。
蕊妃说的是:
“臣妾知道皇上对穆氏的心意,很想不吃醋,但是就连皇后娘娘也做不到的事情,臣妾,实在没办法做到。许是心绪不宁,影响了心情,才导致腹中孩儿……”
穆九倾听在耳中,不由得对蕊妃大为改观。
她先前觉得蕊妃大概不过是凭借善解人意又兼年轻貌美,才得了庆帝的喜爱,可现在她发现,蕊妃的善解人意,几乎已经到了能通晓人心的地步。
果然庆帝神色缓和了许多,他摇摇头,“朕本不该迁怒于你,罢了,你今日这么跑出来,身子都还没见好,回头冻坏了身子可怎么是好?”
“臣妾也想矜持些,可臣妾太想见皇上了……”蕊妃有些怯弱,仰仗地抬头望向庆帝,
“皇上,不如让穆氏和这位施姓女子一并到臣妾长春宫去?这里都是烟尘,臣妾担心有损您的龙体,要审问这二人,也该找一处干净方便的地方才是,况且那里也近。”
庆帝点点头,命人抬了穆九倾到长春宫。
穆九倾昏昏沉沉趴着,隐约想起了魏宸淞曾十分担心蕊妃的事情。
她自己对蕊妃一直印象很好,心道稍后若有机会,必要和她聊两句。
众人浩浩荡荡来到长春宫中。
庆帝见穆九倾几乎已经没什么意识,沉吟片刻,还是宣了太医。
太医诊脉片刻后,却说穆九倾今日身上的伤不是大事,反而是身上有中毒之相,这件事远比今日在火场受的伤、挨的板子要严重得多。
“亏得穆夫人早年习武身体强横,否则这身体只怕早就受不住了。微臣先去开两副调理风寒的方子,再调制一份外伤用的膏药,用于杖刑的伤势,但穆夫人……以后要再有子嗣怕是难了”
穆九倾闻言一惊,她抓住了太医的手,正开着方子的太医被她冷不丁一抓,吓了一跳。
周围人本以为她依然昏迷,不想她竟是听见了全部。
穆九倾抬头,看向太医,一字一句问道,
“太医,我去战场前的确是中过毒,但自
从战场回来,应该已经调理得差不多了,怎么会……?”
她先前中了离魂散,但有兄长留下的方子调理,本已经恢复差不多了,却不知道太医所言中毒是何故,莫非离魂散的药性竟是未能全然根除?
太医放下笔,看向穆九倾,慎重道,
“大约一个多月前,不知夫人有没有服过什么药性猛烈的方子?”
穆九倾回忆了一下,并不记得自己此前服过什么药,除了兄长开的调理方子,但那方子最是温和不过,按理说应该无碍。
除了……
一个多月前,庆帝携皇后和一众女眷祭天酬神,曾在河间行宫,有人投毒与她。
却不料,太医接下来的话才是真的切肤之痛,
“不过依微臣愚见,这猛烈的毒素并不是重点,似乎真正致命的,乃是回京后中了一种十分缓慢的毒素,剂量很少,但很均匀,以至于无法再生育。敢问夫人平日饮食……”
慢性的毒,既是说,有人背叛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