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在御前请了旨意轰轰烈烈休夫之后，穆九倾已经很久没有看见过林赋禅了。

刚过完春节时，穆九倾曾经派人去将军府，哦不，现在应该称为林府，索要银两。

那时她也不缺钱，之所以回去要银子，只是想让这家人家永远都过得不安生不痛快而已，倒也真没想着真要他们把钱还回来。

根据当时那人回来的描述，林氏母子和江徐徐三人现在过得捉襟见肘，也只不过能勉强度日而已。

将军府那处宅子虽然值钱，但毕竟是当年元帝御赐给林老将军的，也不能说卖就卖，更没人有这个胆子接手。

因此曾经偌大的将军府只能留在那里无人打理日益荒芜。

按理说，林赋禅现在应该是过得跟个过街老鼠一样，毕竟他已经空有其名却没有朝廷的俸禄，将军府的那些产业又被他和他娘败了个七七八八，林家母子又欠了自己那么多银两。

入不敷出，月月有人追债，按理说正常人都会远离自己的债主，哪想到林赋禅竟然自己找上门来了。

“既然来了便会会他，顺便也该纠正一下他的称呼，免得让人再以为我和他还有瓜葛。”

穆九倾起身，毫不畏惧地走了出去。

施玉琅却见不得她独自一人面对着糟心事，于是喊住了穆九倾，

“妹妹且慢些，我和你同去。”

其实穆九倾甚少向施玉琅提及在从前嫁入将军府种种过往，两人相处虽久，但每次详谈，多是为了那些庄子铺子，很少谈及彼此的私事。

互相尊重彼此的私隐，是穆九倾和施玉琅从第一日相识之处便有的默契。

然而，此刻，施玉琅主动要陪着他，这便让穆九倾有些动容，

“姐姐分明最厌烦这种是非纠缠，何必为了我……”

施玉琅妖娆一笑，“既然这男人当真不要脸，我就让他留不住半分颜面。”

穆九倾这张嘴已然是动不动就被人说伶牙俐齿，但若是和施玉琅相比，就是小巫见大巫。

施玉琅能在京城迅速立足，除了看靠美貌、头脑，自然还有那一口蛇灿莲花的本事，能把死的说成活的，她若开口，让和尚还俗，能劝捕快落草为寇。

这样一张嘴，对付林赋禅说的他无地自容，还不是分分钟的事情？

然而这终究只是一趟浑水，施玉琅大可置身事外，却还是第一时间站在她身边，穆九倾自然十分触动。

“多谢姐姐护着我，但我既然敢休夫，料他也翻不出什么。”

她不怕他。

只不过，被人袒护的感觉真好。

两女并肩而行走到门外，刚好和一面走来的林赋禅撞了个正着。

这所城南的院子本来就不大，格局也没有做太大改变，只不过胜在清静雅致。

林赋禅这般闯进来，摸到穆九倾的房间也是迟早之事。

再次见到林赋禅，穆九倾只觉得有些恍如隔世。

他曾经也是风度翩翩的少将军，除非有一张不错的皮囊，看着人模人样，穆九倾也不会轻易允诺嫁他，哪怕是为了躲避父亲安排的荒诞婚姻。

如今的林赋禅，不止没有了当初衣着光鲜的神采飞扬，衣衫褴褛之余一身酒气，整个人弯着背，看上去老了不少。右手废了无力垂在身侧，整个人暗沉沉阴测测的，再也不像那个当年在，战场上被她救了性命之后，一脸惊艳面容讨喜的少年郎。

倒是很符合他后来典妻求荣又派人在西疆战场上暗杀自己的阴险毒辣。

“林赋禅，许久不见，你的外表终于配得上你腐朽的魂魄了。”

穆九倾淡淡开口，看着面前人不人鬼不鬼的男人，露出一个没有温度的笑容。

林赋禅也笑了，“是啊，我如今不是少将军了，可以被你任意欺辱拿捏了，你向来喜欢权贵，从前你跟着那阉狗，如今阉狗失势了，你就跟着皇上，我听说你现在是他亲封的一品诰命夫人，你连男人都没有，哪来的夫人身份？要不是我知道以前，还真会以为你生的野种是皇上的。”

穆九倾挑眉，“你破罐子破摔了之后，胆子倒是大了几分，竟然连皇上的谣也敢造。”

手背在身后，暗暗握紧拳头。

穆九倾很清楚，林赋禅故意羞辱魏宸淞，便是要惹她发作，然后便可指着她一句早和其他男子有染，她必须镇定些，不让林赋禅抓住机会发作。

“当初你从西疆凯旋而归，他没许你将军之位，却要封你为妃，还需要我造谣吗？这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林赋禅抬头，仅剩那只好着的左手提起酒壶，又灌了两口闻起来寡淡又刺鼻的劣质酒，踉踉跄跄笑着踱了两步。

“早知道庆帝也对你有意思，我当初何必把你交付给那无用的阉狗？给了当今皇上，兴许如今将军府的名头还在呢。”

林赋禅借着酒气胡言乱语，一席话说得尖酸刻薄，又充满不甘。

穆九倾定定望着眼前这个醉醺醺满口胡话，看上去状若疯癫的男人无比陌生。

莫不是生活中各种打击将他弄疯了？

视线所及之处，尽头是对面魏宸淞的府邸。

他也曾经有过万念俱灰的落魄光景，一夜之间跌落云端，从万人敬仰的九千岁变成了人人可欺的死瘸子，或许还是遭逢了背叛。

可即便是如此，他却不肯轻易向命运低头，也不见他这般心怀怨怼恶毒咒骂。

这便是区别。

仅仅只是拿魏宸淞和林赋禅做对比，都是一种对魏宸淞的侮辱。

眼见已经有百姓渐渐朝这里围上，毕竟穆九倾当初休夫自是十分轰动，门外围了众人，皆是十分好奇来观望看好戏的。

因着穆九倾当初公然休夫，又被庆帝封了一品诰命夫人一事，坊间确实流言四起。

但是谁敢说一句天子荒唐？

自然穆九倾便成了谣言的重心。

“这女人，果然是个狐狸精。你看，前阵子说是休夫，这不还是纠缠不清？”

不知谁开的头，穆九倾渐有千夫所指的趋势。

林赋禅一旁笑着，眼神阴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