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生化魂丹咯,上次看你吃得那么囫囵吞枣,估计你也没品出个味道,本姑娘心情好,再赏你一颗。”
俗话说九死一生,这九生化魂丹命名之意,却是吃了以后九生一死,连三魂七魄丢了都能补,足见当时的药师对此有多么自信。
魏宸淞一怔,随即蹙眉,“风神一族的秘药,莫说……咳……莫说药方已经失传,便是药方尚在世间,其中有诸多珍贵药材却是无可替代的,哪有你这样当糖丸一样喂人的?”
穆九倾笑着摸了摸魏宸淞的脸,“谁叫本姑娘看你这小郎君五官俊俏,春心荡漾?放心,你入赘了我风神一族,保证你一辈子荣华富贵吃穿不愁。你且安心养伤,等回头本姑娘下半生幸福还要靠你。”
她学着话本子里那些个欺男霸女的色员外,一边摸着魏宸淞的脸,一边笑得不怀好意。
男人眼底暗流涌动,许久后轻声道,“穆九倾,若有朝一日我还能风光依旧,定不负你。”
穆九倾听他声嘶力竭,声音里却有着不曾有过的温柔,终是忍不住鼻子一酸。
眼见她鼻尖尖上挂了点红色,神情惹人怜惜,魏宸淞轻轻咬唇,
“不许哭,看了……痛……”
心里说不清是痛是痒,或许兼而有之。
穆九倾不明就里,却也依着他。
至少,他眼神里恢复了几分神采,没有方才那绝望的孤寂。
魏宸淞伤势极重,没说几句话又浅浅睡去。
穆九倾退出去,到厨房盯着炉子煎药熬粥,同时她见魏宸淞府邸里许久没有人打理,料想定是没有什么菜肉,便折回自己府邸里,翻了些酱瓜焖肉之类的小菜,又匆匆忙忙回到魏宸淞处。
因着怕惊动了自家府里的人,心里嘀咕着回自己家还要像做贼一样,但总算是天公作美,穆九倾没再淋着雨。
她端着满满当当一大盘,轻手轻脚推开门,走到魏宸淞身边。
“小郎君,该喝药了。”
魏宸淞约莫真的是累了,她推门都没有听见,闻声迅速睁开眼,起初十分警觉,但认清眼前之人是穆九倾后,神色便柔和许多。
穆九倾被他这眼神戳中心中柔软之处,不禁也柔声道,“药还烫,先吃点东西暖暖胃,我厨艺虽然不精,但也不至于太难吃,只是比不过宫里那些御膳房的菜色就是。”
穆九倾虽然是风神一族族长之女,但江湖中人不讲究门第和规矩,她也没有事事要人伺候的千金小姐习惯。
若要闯荡江湖,出门在外,第一要诀就是能自己照顾自己,是她爹教她的第一个道理。
“这粥,火候不够,太厚,却不稠,酱瓜也咸了些……”魏宸淞淡淡吃着,认真评价,没有看到穆九倾的脸色一点点暗下去。
“但是,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饭菜。”魏宸淞说完,就着穆九倾递过来的手,一口气喝光了药。
那药极苦,可他竟是眉心也不曾动过一下。
“再来一碗粥。”
魏宸淞身体动弹不得,穆九倾便耐着性子地一勺勺喂他,见他吃得认真,竟有一丝乖巧感,不禁轻笑,“除了意儿,我倒是从没有喂过谁吃东西。”
提到意儿,魏宸淞顿了顿,抬头看向穆九倾,“你那女儿着实可爱,但长得像你,我竟然断不出她父亲是谁。”
穆九倾挑眉,心中有些怨恨,她从前不敢告诉魏宸淞孩子是他的,如今他身负重伤,或许一辈子都会是个废人,她想说,又怕徒增负累。
索性假意负气道,“那孩子当然是哥舒厉的,等过一阵子我便离开京城,带着孩子找那男人要个名分去。”
本以为魏宸淞会一如既往瞪着眼睛威胁自己,说一些“你敢去我就要风神一族所有人性命”的威胁话语来,但却是一阵静默后,魏宸淞蹙眉道,
“如今局势不太平,你若远走他乡避开祸乱,兴许也是好事。如果那哥舒厉对你当真很好……”
他没能说完另外半句话。
穆九倾心里被他气得肝疼,这男人就从没想过,自己是这孩子的父亲?!
还说娶她,分明就是一时兴起哄哄而已!
但是,心底隐隐又有些心疼。
魏宸淞应该是霸道的、蛮横不讲理的、眼下这个好脾气的男人,温柔得让她觉得陌生。
心念一转,换了个话题,穆九倾正色问道,
“你前阵子去益州,是镇压百姓暴乱了?”
魏宸淞颔首,“皇上深夜密令,叫我前去赈灾,就在你回京不久后。”
穆九倾闻言,神色有些狐疑,“那时好像还没有传来百姓暴乱的讯息,只是普通赈灾,怎的要劳你九千岁大驾亲自前往?”
俗话说杀鸡焉用牛刀,庆帝这般授意,只怕一早就有阴谋等在益州,那暴乱究竟是凑巧还是蓄意,也很难说清。
想到这里,穆九倾不寒而栗。
魏宸淞并没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他淡淡一笑,凉薄道,“只可惜,我是个棺材子,贱命一条,鬼憎神厌,天不收我。”
穆九倾心中一动,这是她第一次听见
魏宸淞谈自己的事情。
但他没有说下去的意思,于是穆九倾轻轻纠正他,“这叫命不该绝。”
“无能地活着,面对生活中更多的苦难,兴许还有背叛。”魏宸淞淡淡说着,似乎是在说着事不关己的话题,但隐约间语气里透着切肤之痛。
穆九倾隐约猜到发生了什么,恨不得替他抚平心中的伤口,但有些事情只能等时过境迁。
魏宸淞看了穆九倾一眼,淡笑道,“你那是什么表情?我还不需要你一个诰命夫人来同情我。在外打了半年仗,回来封了一个一品夫人,外人道你风光得意,恐怕只有你自己最难受,还无处倾诉。”
穆九倾却笑了,“经此一事,我发现世间得一知己,远胜那些虚名。施姐姐加上你,我便有两个知己,岂不美哉?”
顿了顿,又撇嘴补充了一句,“况且,谁愿意替庆帝那老东西鞍前马后奔赴沙场?”
魏宸淞不禁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