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方才颐指气使盛气凌人说要捉拿穆九倾,眼下却是大皇子亲口证实,反倒是穆九倾救了她儿子。
如此一来,梅妃倒是显得小人之心了。
她望向穆九倾一脸坦然,便觉脸上更热几分。
见穆九倾脸上有些为难正自思索的模样,梅妃原以为她会冷嘲热讽几句拒绝自己,谁知穆九倾却道,
“也是,我这副样子出宫去确实有点狼狈。那便有劳梅妃娘娘让我去你宫里坐一会儿。”
哪怕从前住在将军府,离皇宫也算近,这一路吹风回去,只怕也要感染风寒,更何况城南别苑离得那么远。
她倒是不怕自己感染风寒,但如今有了意儿,她是生怕过了病气给女儿。
梅妃的锦绣宫离皇后朝凤宫有些距离,离庆帝的乾元殿也不近,倒是闹中取静,安静雅致。
店内炭火燃得暖和,梅妃自是心疼儿子,三催四请宣了太医,坐在儿子面前一脸忧愁焦急。
穆九倾这才知道,原来梅妃当初孕中大病,大皇子先天不足,是以身子虚弱些。
这些年虽然慢慢调理,却也没见好。
是以梅妃刚刚才那么紧张,原是护犊子惯了。
穆九倾倒是明白这种心态,天底下哪个做母亲的不是这般?
她匆匆褪了一身湿冷的衣服,用热水打湿了帕子浑身擦了一遍,只等回了城南别苑再好好洗漱一番。
转身看了看身旁塌上整齐码放的一套工装,心道梅妃虽然心疼儿子,却也不忘命宫人备了热水,又给自己备下一件宫装。
心思细密入微,倒不像平日里那么尖酸刻薄的样子。
她换上宫装,走出房间。
太医正给大皇子诊脉,说是无大碍,受寒为其次,倒是受惊的成分居多,需要调理。
“娘娘,大皇子惊厥之症较重,须服用些天麻、朱砂,臣稍后开个方……”
梅妃大怒,“混账,我儿身子不足,最忌讳用朱砂这类药物,你竟敢让他用朱砂入药?”
太医闻言下跪,“娘娘息怒,臣不是一贯照顾大皇子的,不知有此事。这……”
“平日里照顾大皇子的张太医呢?你们是不是觉得本宫如今失宠了,便可以糊弄我了?”
“娘娘息怒,臣绝无此意!”
“既然大皇子体弱不宜用朱砂,是否可以用石决明或龙齿?”
穆九倾从屏风后走出,梅妃和太医闻声看去,皆是一阵恍惚。
梅妃将自己从前刚入宫时的流云戏蝶石榴裙给了穆九倾,这条裙子用金丝织就,点缀了珍珠玛瑙无数,衬得她贵气逼人。
那太医道是庆帝又封赏了哪个新晋位的宠妃,忙急着起身想要行礼。
穆九倾蹙眉,“太医不必多礼,我不过是来锦绣宫做客,借了梅妃娘娘的衣服穿。”
一句话让梅妃也回过神来,她想起了从前自己刚入宫,还仗着母家声势故意穿得分外奢华,而后被皇后当众训斥了一番,此后她便不喜欢这些过于华丽鲜艳的衣衫了。
好些做好的衣服送来,她也全都束之高阁,这套裙衫便是其中之一。
一晃十几年过去了,她十五岁入宫,如今也二十七八了,从前不敢穿,如今穿不下,倒是穆九倾穿着尽显鲜妍姝丽。
“你穿这裙子,倒是好看。”
穆九倾不知如何回她,所幸梅妃倒也无意说下去,起身问道,“可曾通传了皇上?他有没有来的意思?”
宫人纷纷摇头,神色为难。
梅妃低头,笑得有几分凄凉,“是了,皇上日理万机,原不必这么紧张。”
过去她圣眷稳固,住在这锦绣宫,虽然离皇上远,可从不寂寞。
只要有心,谁在乎这点路途?
现如今没了这心,近在咫尺也不见得他会来。
调转心思,转头又看向御医,“方才穆将军说的方子,可行吗?”
穆九倾心中一动,她被庆帝封为一品夫人一事,此刻大约已经传遍合宫了,不想梅妃倒是还以将军称谓唤她。
御医看向穆九倾,又望向梅妃,点点头,“自是行的,臣以为穆将军只晓行军打仗,不知您还通晓医术,实是佩服。”
穆九倾淡淡道,“上了战场,多少要懂点医术。”
实则不过是兄长彼时见她生产困难,事后开了调理方子,提点了一二,被穆九倾现学现卖而已。
那医生点点头,随后有几分怯怯看向梅妃,
“那臣这便去开方子抓药了。”
“快些,大皇子若有差池,本宫纵然失宠,要区区太医院几条人命还是容易的。”
梅妃语气凉凉,那太医一惊,随即下去了。
穆九倾心中细细回忆,也不知道是从何时起,梅妃渐渐失了宠爱的,但想起刚刚到锦绣宫一路上,沿途经过观雪亭,当初怡嫔曾说是庆帝为梅妃特意建成,想来也曾经有过帝妃恩爱的日子。
如今这般看来,倒是曾经越恩爱,如今越凄凉。
梅妃守着大皇子睡觉,神情格外柔和,眼底布满疼惜,只是不知不
觉间,忧愁在她眼底化作氤氲水雾,渐渐有泪光盈盈。
穆九倾见她对儿子如此上心,倒觉得和初见时那个嚣张跋扈的冷漠宫妃判若两人。
“娘娘爱子心切,令人动容。”
梅妃侧过头来,看了穆九倾一眼,沉吟片刻后道,“今日之事,多谢你,可是,你为何……”
梅妃和穆九倾之间虽然没什么深仇大恨,可当初因着穆九倾救了五皇子时庆帝在场,梅妃怡嫔因被罚教子无方而禁足,这件事让两人结下梁子后,误会也就接踵而来。
正因如此,穆九倾今日会救下大皇子,对于梅妃而言,根本不在考虑范围内。
若非大皇子亲自开口证实,兴许梅妃恨不得对她杀之后快。
穆九倾眨眨眼,轻声道,“我如今自己也做了母亲,自然看不得有人对孩子下手,大皇子虽然性情有些急躁傲慢,但也不过是一个渴求父亲关注的孩子。”
梅妃却是敏锐抓住了重点,“你说有人下手?那么,难道我儿落水,果真不是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