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计,开门!”
因大疫的关系,最近根本没有人出门,落仙镇中的生意已然萧索,成衣阁的伙计也懒得照常开门,个个都扯着呼睡着大觉,姜小豆在外叫门,他们还当是自己睡着了做梦,姜小豆敲了许久他们才反应过来不是梦境,原是真的有人在外叫门。
“来了来了!”
伙计慌忙将门打开,见门外站着的是衣衫褴褛的姜小豆,以为是叫饭花子来要饭,打着哈欠,没好气道“滚滚滚!去别处要饭去!”
狗眼看人低的姜小豆遇见的多了,自是不会放在心里,她直径走进店中,选了一匹暖月色洁净粗布和一匹水波纹冰丝蓝锦。
“你们店里的水云锦没了?”
“水云锦!”
伙计微微一愣,揉了揉眼睛仔细看了看姜小豆,待看清姜小豆后眸中猛然一震。
“发什么呆,问你话呢!”
“啊.....水云锦.....有有有,店里还有半匹,虽然不多,但也够做一身衣裳的。”
姜小豆点点头,把那粗布和蓝锦扔给他“把这些连带那半匹水云锦一同做成衣服,能做几身就做几身,这暖月色的粗布照着我的尺寸来做,至于蓝锦和水云锦”
姜小豆指了指一旁睡眼朦胧高大体壮的伙计说道“蓝锦和水云锦照着他的尺寸去做,速度要快,做工要仔细,晌午之前要给我。”
“好好好!”
伙计不敢耽搁,抱着布料就往后院跑,姜小豆掏出那张大额银票放在柜台上,转身便向外走“晌午我会准时来取衣,就是先赶出一套来也行,尤其是水云锦和蓝锦,必须赶出新衣来,我的若是做不出来,先搁置一天也是可以的。”
柜台后的伙计瞪圆了眼睛,一口一个是,头点的跟小鸡啄米似得。
姜小豆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转悠几圈,路过万家酒铺时突然停下了脚步,大疫凶悍,万家酒铺也紧关上了大门,她翻墙偷摸进了酒窖里,提着两坛子好酒坐在已经空荡荡后院里独自饮酒,酒坛子一提便放不下来,一直到晌午,她才扔下酒坛摇摇晃晃的离开酒铺。
“伙计!我的衣服好了没有!”
姜小豆摇摇晃晃走进门来,酒意上头的她没有看清脚下,被门槛一绊险些摔倒在地。“哎呦喂我的爷啊!您这是喝了多少酒!小心小心别摔了!”
伙计慌忙扶着姜小豆坐下,温声劝道“这几日天下可不太平,咱镇子里的大夫都出门悬壶济世了,药铺里剩下的都是些学徒,您要是饮酒过度伤了身子,谁来给您开方抓药!您听我一句劝,日后可不能这样了!”
伙计本想为她端一杯醒酒茶来,谁料姜小豆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领,将他硬生生的拉了回来,姜小豆死死的攥着他的衣领,眸中冰冷凶恶,好似一头猛兽恶狠狠的盯他。
“你管我?你算老几竟然敢来管我!我告诉你!这世上能管我的人早就不在了,不在了....................”
话到尾声隐隐透出一丝悲痛和沙哑.............
伙计吓的不轻,颤着身子一劲的点头“是是是...........小的明白..............”
“你明白.......呵...........”
姜小豆醉笑两声,随手一扔,看似体壮的伙计被那力道逼退了好几步,最后一屁股摔在了地上。
“....你呀...........你还是不要明白的好.....去!把新衣拿来!”
“您的衣服早就好了,是打包还是现在上身?”
姜小豆想了想,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还是换上的好...........现在不同以往了,我可不能再随意下去,得好好捯饬捯饬!”
“请请......移贵足至内室更衣吧!”
姜小豆步伐踉跄,伙计想上前扶她,几次伸手却又不敢扶,怕她酒意上来伤了自己。
“见过小姐!”
“见过小姐!”
姜小豆走进内室中早已有两个水灵灵的小丫鬟守在那里,见她来了,恭恭敬敬的屈膝行礼。
“小姐?”
姜小豆微微一愣,哦了一声反应过来“你们做衣服的眼睛还真抓紧,是男是女一眼就能看出来了!”
“谢小姐夸奖。”
小丫鬟接端起一旁的托盘,掀开上面的那层红绸缎后室内骤然金光一闪,那托盘上放的不是姜小豆选的陈年麻布,而是一件光滑绚丽,粉色绣团花的罗裳裙。
那衣料虽是往年旧料,但却鲛人亲手所织锦的绸缎,花样也是几十年前的老款式,虽然没有繁琐的装饰,但几朵简单的团花却透出大方高贵,是当时闺中女子最为喜爱的款式。
姜小豆揉了揉眼睛,狠狠的掐了自己一下,再三确定托盘上放的是罗裳裙后,先是醉笑几声后猛然打翻了托盘。
姜小豆突然发难,那些个小丫头自是被吓的不轻。
“小姐.............”
在小丫头们惊慌失措的目光中,姜小豆怒道
“制衣的是谁?给我滚出来!”
“是是是”
丫头们双双跑出内室,姜小豆跌坐在椅子上,一双眼睛全然落在那被打翻的罗裳裙上,眸中幽光闪烁,苍白的脸暇隐透悲伤....................
合虚国土很小,国内统共不足万人,土地贫瘠,四处荒野,国中人只能祈祷上天怜惜,多下几滴雨来勉强度日。
后来砻茳大将军从外界引进一条暗流,国中土地渐渐变得肥沃起来,放眼望去,能看见漫山遍野的山花,生机勃勃的树海,虽然跟外界比仍是贫瘠之地,但与国内人来说,如此已是乐土。
四时末至,寒风呼啸,漫天飞舞着鹅毛大雪,众人不惧寒冷,纷纷出门赏雪观景,合虚的树木不似凡间树木那样脆弱,一过春夏两季便枝头凋零,生气孱弱,合虚的树木生命力坚强,如石磨的枝干,铁打的叶子,不管四时如何运转,那枝头上仍如初春,枝繁叶茂,生机昂扬。
合虚人喜欢在冬季大摆盛宴,载歌载舞,辞去旧日,迎接新岁。
绿杉林海中,一处宴席上觥筹交错,笑声不断,唯有她噘着嘴蹲在树下,迟迟不肯入席。
“小妹,今儿可是下初雪的好日子,往年的今天你都跟猴子一样,沾地不见影,要你老实坐一会比登天都难,今儿这是怎么了?闷闷的坐在这里,果子一个不吃,酒一樽不喝?”
她一头扎进那人怀中,噘着嘴委屈巴巴的告状道“呜呜.......大哥,七哥他抢走了我埋在树根底下的糟米甜酒,还当着我的面喝个精光,那可是我亲手酿的,我自己都没喝一滴,被他一仰头,喝个干干净净.....................”
那人听闻宠溺一笑,抚摸着她的后脑勺,温言安慰道“果真又是老七惹了你,不妨事,你若是想喝,就去禺谷,你八哥知道你爱喝糟米甜酒,又酿了好几百坛子,都埋在了竹根底下,你去了多少喝不得。”
她擦了擦压根就没湿的眼角,撇嘴道“可八哥很小气,每次只准我喝一小壶,而且我知道他在竹林里藏了许多好酒,可他只准我喝糟米甜酒,别的碰都不让我碰!”
不知想到了什么,她眼珠咕噜咕噜一转,笑的贼兮兮的“好大哥,你替我去跟八哥讨一坛好酒来好不好,我绝对不贪杯,一天就喝一杯。”
原本以为撒撒娇就可以让自小疼爱自己的大哥同意下来,谁知任由如何撒娇,他就是不答应。
“不行!小孩子家家的喝那么烈的酒做什么,你的糟米甜酒可是你八哥亲手为你酿的,我们想喝他还不许呢!”
“大哥..............”
一人拎着酒坛大步走来,扬声问道“小妹,走喝酒去?”
她眼前一亮,松开手中已经拽皱了的衣袖,委屈的飞扑了出去“二哥,七哥抢走了我的新酿的糟米甜酒,原本.........原本我是打算酿了送与二哥的,被七哥抢了先,就连五哥送我的酒壶都被他随手给扔了!”
“什么!老七在哪?”
那人“锵!”的一声从腰间拔出寒光闪闪的利剑,拉着她便嚷嚷着要去找老七报仇,她故作委屈向二哥诉苦,雾气朦胧的眼底荡起一丝得意洋洋的奸笑。
“呵!老二这牛脾气,又上了那丫头的当了!”
“隔岸观火,作壁君子,你这个大哥真真是亲大哥,眼瞧着二哥去找七弟的麻烦,你竟然还这样悠闲自若!上次小妹哄着二哥跟九弟斗法,城外的大言山可险些被他俩削成了平地,这次还不知道又会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儿来!”
一人擎杯坐在宴席隅角,身侧放置一精致三足香炉,香炉上飘出袅袅青烟,他周身被轻烟缭绕,一笑一动恍如幻境仙人。
那人斜倚在树下,转着杯子道“你既这样挂心,为何不跟去瞧瞧,虽然小妹顽劣,但还是最听你这个五哥的话,你若是肯劝,她一定会乖乖听话。”
“我?”
他擎杯向那树下人遥遥一敬,眸中闪烁着狡黠“我这个五哥也诚然是个亲五哥。”
两个同道中人会心一笑,他们没有发现自己的话被树后的她听的一清二楚,她冲那俩身影扮了个猪头,吐了吐舌头,撇嘴“哼!真是两个腹黑哥哥!”
一滴温热夺眶而出,顺着脸暇缓缓流下,不见停留直径的坠入那罗裳裙上,泪珠在裙衫上晕开一朵小花,看起来那样孱弱孤独,脆弱无助。
“呵!真是两个腹黑的哥哥!”
然而就是这两个腹黑的哥哥在她回宴席后,送了她一套粉色绣团花的罗裳裙,就是这两个腹黑的哥哥为她挡去了致命的一击,就是这两个腹黑的哥哥身受重伤还坚持护送她去安全的地方。
她的命便是这两个腹黑的哥哥从死人堆里拉出来的。
身后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姜小豆擦了擦脸上的泪渍,待脚步声走进,她抓起一旁滚烫的茶盏狠狠的砸了过去。
走进内室的是个高大健壮的男子,穿着玄衣,腰间系着暗蓝色的腰带,他含笑走进内室,不等开口,便被一盏滚烫的热茶劈头盖脸砸了个正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