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爷沉默许久,正当姜小豆以为他不会再解释当年的事时,他的声音再次传来。
“吾与他在混沌中相识,他的名字很傻,人很呆,话少,苦闷,不是吾所喜欢的,但因常年寂寞孤苦,吾便刻意与他交好,以此排解终日寂寥。”
“呆子,你又在看什么呢?”
烛阴拎着一条二尺多长的大鱼从水畔回来,他拎着大鱼在他面前晃了晃,说道“这可是水里游的最快的鱼,但是本大爷轻轻一甩尾巴就把它抓住了,抓是抓住了,但是衣服却被河底的乱石划破了一点,回头你帮我补补,作为回礼,这条大鱼分你一半,呆子,你说这条鱼,咱们要怎么吃呀?”
“阿九。”
“嗯?”
这呆子唯一的趣事就是打趣他的九个脑袋,给他取一个难听的外号。
若是旁人他早就一口吞了,可不知为何,阿九两个字从这呆子口中说出来,竟是难得的受用。
“怎么了?”
这呆子的声音有些低落,不用回头他也猜得出,此刻的呆子一定是双眸沉重,满脸愁容。
他猜得出,这呆子一定在烦恼着什么事情。
“阿九,我想去办件事。”
“什么事?”
烛阴那胳膊上拔下一片鳞片,将那鳞片在石头上磨了两下,被磨过的鳞片锋利无比,像个小刀一样。
他拿着鳞片在鱼肚子上轻轻一划,两尺大的肥鱼便被开膛破肚,随后他又用自己的鳞片给它刮鳞。
这呆子虽然闷闷的,但嘴却挑的很,若是处理的不干净,他怕是一口也不会吃的。
烛阴把鱼肠子扔到了河里,引得几个水蛇争斗夺食,他把鱼洗干净后挂在树枝上,然后把石头垒起来,像是一个小小的水渠,他在石头中间空出来的地方填满枯枝和枯叶。
“怎么,你是看上了哪家的女人,还是想要偷谁家的宝贝,只要你说,本大爷一定帮你达成所愿!”
“真的?”
“真的!”
“吾没有想到,一个连鱼都捉不到的人,他口中轻描淡写的竟然是件关乎天地的大事!”
九爷缓声道“他找来了一块神木,用自己的修为去炼化那木头,吾在他身边为他护法,待那木头炼化成神斧时,他的修为几乎已经耗干,灵力也逐渐枯竭,吾渡给他一些灵力,又找了很多仙草,内服外用,照顾他许久,他的身体才稍稍有所好转。”
“他说无启族的不死树是导致混沌不散的主要原因,他想砍去不死树的主茎。无启族虽然人不多,但大部分都在不死树身边守着,虽然人多了些,但不算棘手。最为麻烦的是砍断不死树之后要面对的事。”
“而且那神木虽然已经炼化成了法器,但是它还需要强大的力量去操控它,若是力量不够,非但不能砍下不死树,还会被不死树反噬,与此同时也会惊动无启族的人。”
“即便灵力强大到能够砍断不死树的根茎,在挥出那一斧时,自身的灵力已经耗尽,不死树立世多年,它体内所储藏的灵力让人难以想象,当砍下它主茎时,那其中的灵力一定瞬间爆出,而且会重伤那个砍断它主茎的人。”
“而那个时候,持斧人的灵力已经消耗干净,毫无灵力的一个人面对那爆发而出的巨大力量,他的下场只能是尸骨无存!”
“呆子,你就听老子的,老子去砍树,你就在远远的躲着,等老子砍好了,你再过来。”
“不行!不死树吸噬天地灵力不知多少年了,万一要是被它反噬,或者灵力爆出时你来不及逃出来,还是我来。”
“老子跑的快,一定会在它灵力爆发之前跑出来,你去?你有几成把握能跑出来?”
他沉默了许久,最后闷声说了一句“若是我真的跑不出来,你也一定能寻到我的尸首,可若你出不来,我怕我找不到你............”
“砍不死树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就等于是去送死,即便吾有九条命,可若是尸骨无存,便没有复生的可能了,他就是因为知道这件事才不愿我去,而我也知道,他因炼化神木把自己的身体亏损到了哪种地步,若他去,必死无疑。”
“我们都不愿让对方去送死,因为这事起了争执,吵到最后,只能用抓阄来决定谁去砍树。”
“吾用了一些小手段,成功的把砍树的活抢了过来。”
九爷轻声道“本以为吾的手段够无耻的了,没想到他更绝,竟然出尔反尔,说话不算话。”
“般瓠,住手!”
姜小豆猛然想到在那片水域中窥到的往事,想起了那从黑暗中传来的一声暴怒。
“开天大帝偷走了那把神斧?”
九爷轻轻的点了点头,开口道“在约定砍树的前一天,他端给吾一碗汤喝,汤里放了能够让人昏厥的草药,当吾醒来时,他和神斧一同消失不见,吾猜到他想做什么,虽然拼命赶去,但一切都太晚了。”
“他成功的砍断了不死树的主茎,而事情也如我们预想的那样,主茎砍断的那一刻,不死树中储藏的灵力猛然爆发,那爆发出来的灵力在三界内横冲直撞,山
川地貌在那一瞬间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吾在乱流中找到了奄奄一息的他,为了能够让他活下去,吾将内丹一分为二,暂时吊住了他的命,他暂时不会有危险,但那股横冲直撞的灵力倒是成了三界内最大的祸害。吾拼了所有的力气,将那股灵力引去他们该去的地方。”
“天地灵脉虽然渐强,但是三界之内仍然没有光明,吾跟他各取了自己的一只眼眸,炼化成可以照明的法器。”
夜炀听的目瞪口呆,惊道“原来如今的天地是您与开天大帝共同开劈的...............”
若是没有九爷在,即便是砍断了不死树的主茎,那爆出的灵力在无人牵引的情况下,怕是也照样毁了三界。
而且对于三界最重要的便是这光,阳光也好,月光也罢,没有九爷的牺牲,三界仍是陷入混沌之中。。
“混沌散去,日起月落,三界拥护他为王,他说帝位孤单,让吾陪他,于是而吾便做了天地共主,与他平起平坐。”
“那个位子与吾来说实在是难坐,若不是为了陪他,吾根本不可能坐在那里,每天看着那些虚情假意的脸。”
“他曾答应过吾,那个帝位他只是暂坐,等天地迎来真正的天平时,他便禅位,然后随吾四处云游,潇洒三界。”
“吾等了他一年又一年,实在是没了耐性。”
九爷轻挑了一个唇,眼底透出丝丝冷意“于是,吾自己离开了天都,下界自在。那断时间是吾最自在,也是吾最孤单的时候。后来,天都传来密信,说是那个呆子生了病,想见吾。”
“吾虽然看不上他的矫情,但毕竟是个病人,吾觉得没必要跟他计较,于是甩了部下,瞒了所有人,悄悄去了天都。”
自烛阴踏进天都后,这心中便隐有不安,总觉得天都里所有的人都怪怪的,而且其中的氛围要比往日要冰冷死寂许多,而那个曾经最辉煌华丽的宫殿现如今如弃宫一样,门口竟是连个守卫都没有。
他走进宫门,发现桌案上已经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那是那个人办公批折子的地方,桌上的尘灰说明那个人已经许久没有办公了,也说明如今神族的大权并不在他手里。
“这呆子难道真的病了?”
他向内室快步走去,一路走来,入目之处都是厚厚的灰尘,内室之中换了纱帐,那帐子看着轻薄,但针法紧密,料子特殊,即便站在帐子外,也看不清室内的摆设。
烛阴伸手摸了摸那纱帐,敏锐的察觉出那帐子上的封印。
那封印他一点也不陌生,是他常用的封印,整个三界除了他之外只有他的两个徒弟会。
他的大徒弟在牢笼之中受难,能在天都之中,自由出入这个宫殿的怕是只有他的小徒弟了。
烛阴打开了封印,走进了内室。
内室之中药味浓厚,室内只有一个床榻,床榻上躺着一个满头白发,瘦如枯骨的人。
他站在门口呆愣了许久,虽然床榻上那个人气息是那么的熟悉,但他总觉的自己走错了屋子,看错了人。
那个人静静的躺在床榻上,安静的好似没了呼吸。
烛阴只觉眼眶滚烫,胸口沉闷,有一股巨大的酸苦在喉中哽着。
他发现自己身体出现了异样感觉。
他感觉到后脊背有些发冷,脚下很轻,脑袋很重,像是喝醉了一样意识不清,但与此同时他的脑中又很清醒,他知道自己没有喝酒,知道自己在天都,知道躺在自己眼前的这个人是谁。
虽然这种感觉是第一次有,但他知道这异样是怎么回事。
“老子居然也有害怕的一天.................”
床榻上的人似乎察觉到他的存在,厚重的被子下有了些许动静,在他的注视下,一个如枯骨一样的手从被子下伸了出来。
“阿........九.........................”
烛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过去的,他只知道自己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坐在了床榻上,手里已经握着那只枯手。
那手很轻,很脆弱,他不敢握紧,怕自己只要稍稍一用力,那只手便如枯木一样破碎。
“阿九.................”
他虚弱的睁开眼睛,那双向来明亮的眼睛现如今变得如干涸的枯井一样,两眼皆是空洞。
他嘴角轻轻翕动,好似要说什么,烛阴附身下来,侧耳细听。
“阿..九...........你.总.算.是.回.来.了..............”
那声音虚弱无力,每一个字都像是从他口中飘出来的一样。
他强忍下心中的酸楚,对他冷冰冰的嗯了一声,倒不是他故意冷着他,而是他实在是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帮...我......”
烛阴问道“帮你什么?”
“安....定....天....下..........”
“安定天下?你想老子接你的位子,替你打理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