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青走出了校门,天空漆黑如墨像是巨大而苍凉的幕布。
初夏的空气带着一点点腥甜,那是从远方大湖吹来的暖风,叶青浑身浸在这暖洋洋的风中,脑中却清冷如雪。
她没有叫任何人,葛生也有自己的工作,她也有只有自己能做的事情。
一路穿行,深夜的叶夜街道空无一人,只有路旁的天鹅路灯在莹莹发亮,这座强大的城市在许多人的眼中就如同一个小巧的玻璃瓮,而叶青便走到了玻璃瓮的心脏地带。
说来也很奇怪,那个人的居所竟然和三殿下宅邸相距那么近,只隔着一条林立建筑的街道。
大门紧锁,叶青毫不意外,她走到那扇密锁着千万纹路的厚重铁门面前,伸手叩击了一下。
那无数的音波从铁门的表面泛出,就好像石块落入湖水荡起千万点波纹,随即便消失无踪,如同有人用手抚平衣服上的褶皱。
就像曾经希里叩击叶夜城的门户一样让整座城市都为之震颤,此时叶青的行为,不亚于手持重锤去敲击铜钟。
而此时的铜钟便是这间巨大奢华的宅邸。
但无人应答。
叶青很生气,她敲门敲的很重,里面的人绝对像在铜钟里一样耳朵都会震得发麻,但是此时没有人应答,要么就是里面人自己堵住了耳朵。
“再不开我踹门了!”叶青轻声低吼。
门开了。
沉重的铁门向内打开,白衣的女孩从门内显露出来。
白衣,银发,金瞳。
星曦穿着居家的白色睡裙,原本垂及腿弯的银色长发被剪到了耳际,脚下光溜溜地没有穿鞋子,赤足踩在大理石的道路上,竟比纯白的石块还要白上几分。
叶青有点讪讪的,她一向都不擅长对付三殿下这种类型的人,星曦自然也包括在内,尤其是在晖亡之林欠下这个少女好大的人情之后,再见她总感觉有点抬不起头来。
不过和上次在静谧之湖见面相比,此时的星曦身上没有了那样可怕的伤痕,当时的少女就好像从地狱中爬出来一样,全身都是漆黑腐烂的肉块,散发着难闻的焦臭味,可是阡陌抱着她就好像是抱着自己最喜欢的人,就像放一片羽毛一样将她小心翼翼放在了潇的面前。
现在的星曦,干净地就好像一个完全不同的人,也没有戴面纱,精致的面容在叶青认识的同龄人中,仅次于三殿下。
“曦彻不想见你。”星曦淡淡说道。
这样说着,星曦便想关门离开。
可是叶青哪里会让她离开,她多快啊,闪身便要先进去再说。
这间斯特皇族的宅邸密布着极高深的阵法与魔纹,要是现在不进去,一会想进叶青就要把房子整个拆掉才有可能。
星曦伸手抓住了叶青的手腕,叶青有些诧异她的力道竟然如此之轻,但是更快的是身体的反应,她的手腕轻轻一抖又一甩,叶青便看到星曦整个人都飞了出去,然后重重跌倒在几米外花园里,白色的睡裙沾满了泥土与草木泛青的汁液。
叶青慌了手脚。
她急忙冲上前去,想要查看星曦的伤势,虽然她自己明白自己的力道就算是一个普通人也未必会受伤,但是那一刻她真的有点害怕。
但是有人比他更快。
当叶青走出第一步的时候,庆历四年春便从道路尽头的长廊走出,叶青只走了一步,他却走了上百步,当少女的一步落下时,庆历四年春已经半跪在了星曦的面前,然后挑眉看着少女:“怎么,打我妹子?”
叶青有些忘了有多久没有见过这个人了。
他似乎还是和五年前的那个落魄的杀手没有什么区别,她还记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被人按在墙上从头上倒下整整一壶的劣酒,还饶有兴趣地抬头去接。
还是金发,还是又像少年又像中年的坚硬面容,只是他们现在的身份,终于已经渐行渐远。
“我不开心。”叶青只是开口说出这句话。
她忘记上次见面时候和对方说了什么话了,但是她知道上次和对方见面也很不开心。
明明她很喜欢这个男人的,可是为什么每次见面都那么的不开心。
这是最不开心的地方。
曦彻没有接口,他只是将星曦从地上扶起,然后帮她打去身上的泥土,至于染上的杂色,一时间便无能为力,然后才回头看向叶青:“我其实也不开心,不过与方才的事情无关。”
他伸手拉住星曦的手:“拜你们所赐,我妹妹废掉了,我谢谢你们带回来给我一个活着的妹妹,让我不至于发狂发到想毁掉这个世界,因为当初保护你们的命令是我下的,但是我没有想
到你们都疯了。”
金发的男人苦笑了一下:“是啊,我自己都够疯狂了,结果看到一个比我还疯的丫头。”
星曦一直没有说话,直到此刻才淡淡开口:“我自己的决定。”
叶青这才发觉,星曦的声音与往常也不太一样,以往是与三殿下那样缺乏感情的冰冷声音,但是现在更像是有些弱气冷清的女子声音:“还有,刚才是我忘记了自己的情况,与九公主没有关系。”
“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曦彻在一旁淡淡开口:“以往我过来的时候你在我身边没人敢动我,现在你成了这个样子,我还过来是不是自投罗网?”
“并不是。”星曦摇头反对:“与以往一样,我死之前,你不会死。”
“因为在那之前我都挡在你面前。”曦彻嘲讽道:“我没力气保护不了你的时候你才会死,然后才轮到我死。”
说完这句话,曦彻才正式转向叶青:“没有想到你会来,在我记忆中你还是那个孩子呢,没想到不留神你就这么快长大了,还成长为我都不得不认真对待的女孩。”
“还有。”曦彻笑了笑,表情温柔而平静:“而且很漂亮。”
叶青长身玉立,她逐渐长成了真正的少女模样,那些学院中喜欢她的拥趸再也不会有被污蔑为恋童癖的危险,她穿着的是自己精心制作的魔导武装,仅仅一套的造价就超过了一艘战舰的花费,而在魔导武装之下,还有可以随时激发的恒天之阵与可杀圣人的黄金天平。
可是面对这样的她,曦彻的第一句正式的问候竟然是很漂亮。
叶青有些懵懂。
叶青从来没有见过如此低调奢华的宫殿。
她在那对兄妹的身后尾行,脚下是烫满金文的紫檀地板,镶嵌着一颗又一颗的各色宝石,走廊两侧挂满了画像,一个又一个她完全不认识的男人女人在画中默默注视着自己。
这座宫殿比她想象中大,也比外表上大,哪怕叶青已经知道这里便是斯特皇族位于叶夜城的行宫,初始大帝西征之时便曾经在这里下榻。
但进来之前,一切的想象终归虚诞。
你可以认为那些踩在脚下的黄金价值不可估量,但是它们彼此联结出来的魔纹才是更加可贵的东西,正是它们的存在,这座建造数百年的宫殿依然历久弥新,哪怕数十年无人居住,也不会蒙上一粒尘埃。
可是魔纹之下,那些厚实沉重的降香紫檀散发着幽然淡雅的香气,这些珍贵的木材已经越来越少出现在普通人的视野中,只有人迹罕至的原始森林中才能够寻觅到它们的踪迹,像这样一块木板便能够铺足半条走廊的大材其价值更是远远超过了等重的黄金,其上镶嵌的宝石与明珠自下而上照亮了整个空间,那些最小都有鸽卵大小的宝石随意摘下一颗都足以镶嵌上任何一位皇帝的冠冕,但是在这里却任由人践踏磨损。
至于那些栩栩如生在画像中注视着自己的人们,叶青不认识他们,却并不妨碍叶青鉴赏画本身的精湛技艺。
叶青是帝国的四公主,自小就在那座庞大恢弘的宫殿中长大,可是她所见过的任何一座殿堂,都没有眼前这座近乎穷奢极欲的布置。
“不要惊讶,这只能说明你们这里曾经很富。”曦彻并没有回头,一边走一边看着两侧走廊的画像,直到在其中一幅面前驻足:“你当然认不齐这里的每一个人,因为他们都是在征服此地牺牲的战士,但这位你应该认识。”
叶青看向曦彻面前的那幅画,画中的那个人太过有名,叶青不可能不会认识:“炽焰军团团长,征服者曦尘元帅。”
画像中是一位英姿勃发的金发军人,他双手紧握着大剑置于胸前,以标准的战士姿势入画,却掩盖不了他在这些画像中鹤立鸡群般的感觉。
他普普通通和那些平凡的战士们并列在一起,可是当你看向他的时候却能一眼将他与其他人分开。
“是啊,我们未来的圣人。”曦彻带着莫名的表情轻笑一声:“每次征战之前,他都会让画师为他画上一幅遗像,然后率领他的炽焰军团在血与火中冲杀,他受过很多次伤,一次比一次严重,但是他最终还是活了下来,并且活到了现在。”
“每当征服下一个王国,他都会打开王国的宝库,除却赏赐给将士的部分,剩余的都会被建造如此的一座行宫,供随后到来的初始大帝居住,而那些在战斗中死去的战士们的画像,也会永远地留在这里,作为他们立下功勋的一部分,接受君临此地的陛下进行的检阅,他们将自己的忠诚与生命献给我们,我们也以铭记作为回报。”
曦彻平静说道,语气没有一丝动摇。
“都在这里吗?”叶青问道。
“并不是。”曦彻摇了摇头:“所以炽焰军团的战士自然身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