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念抱着一大束白碧桃花回来,修修剪剪插进温润清透,灿若霜雪的德化白瓷瓶里。
仔细瞧了瞧,觉得太素了,又剪两支艳丽的二乔玉兰做点缀,再插上半圈芬芳浓郁的宝珠茉莉。
撒些水保持鲜亮,准备一会等小姐醒了就换上。
酸儒君子说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
但小姐是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香。
只不过自从怀孕以后,香料全都收起来了,每日换成新鲜花卉插瓶,也算聊胜于无。
“常念,早饭还有剩的吗?”
“徵公子来啦,小姐还没用早膳呢,徵公子是没吃吗?我这就去叫厨房准备。”
宫远徵顺手拿了一支桃花把玩,印象里山上好像只有那种艳俗的粉色桃花,这褐蕊的白桃花是哪来的?
“姐姐又睡懒觉啦?这样可不好,饮食不规律,会饿坏我小侄子的。”
常念嘿嘿一笑,挤眉弄眼的,宫远徵一看就知道有八卦听,赶忙凑近了。
“今天是姑爷赖床了!小姐要起,姑爷抱着不放,非要睡回笼觉。”
宫远徵惊得嘴巴都能塞下鸡蛋了,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确定是我哥要睡回笼觉?”
常念点点头,骄傲的说:“谁让我家小姐魅力大呢!”
“额?那还是单纯的睡觉吗?”
“当然很单纯啦,这大白天的,徵公子你小小年纪不要学坏哦。”
“嘁~你少管我,成天就知道跟蔺嬷嬷告我黑状。”
“我都是为你好~”
金复跑来找宫尚角,正好看见她俩有说有笑的,一股沮丧之意涌上心头。
就在此时,房门打开,宫尚角阴沉着一张脸。
“吵什么吵!”
宫远徵啪的一下就把桃花给扔了,刚要解释,就听哥哥身后传来姐姐的声音:“我饿了。”
然后哥哥就像摇着尾巴的大狗狗一样,瓮声瓮气的去哄姐姐。
感觉对哥哥的崇拜,都幻灭了呢,这个家还是姐姐更厉害。
姐姐的早膳虽吃的比平时晚,却精致依旧。
一碗艇仔粥,一碗陈皮红豆沙糯圆子。
主食上了金丝如意卷,三丁包,鲜虾鱼肉饺,煎糍粑、三丝卷饼和枣皮马蹄糕。
小菜是凉拌金针,姜汁渍江瑶,碳烤松茸,白灼莴笋尖,桂花糖藕、罗汉素锅,还有做法复杂的鸡髓笋和八宝套鸭两个大菜。
宫远徵吃的欢快,一不注意,还抢了哥哥要夹给姐姐的一只鸭腿,等咬完被瞪了才反应过来。
吃完饭,常念端了个琉璃茶壶过来,以此放入金银花、杭白菊、蒲公英、夏枯草、淡竹叶。
注入沸水,一股草木混合的花香飘散开来,闻着就很清爽解腻。
“姐姐,这茶性寒凉,不适合你喝。”
凤莱茵点点头说:“我知道,这忍冬凉茶是给你们的,春天火气大,喝了败败火。”
宫远徵没多想,昨天宫子羽醒了以后,在医馆又哭又喊的,鼻涕眼泪横流蹭的地板到处都是,还弄撒了一簸箕药材,确实挺让人上火的。
“哥,忍冬就是金银花的大名,这茶药性搭配的极好,放心喝。”
宫尚角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子,春天火气确实大,今早差点就没忍住,肩膀上的齿痕还在隐隐作痛,希望这凉茶会有效果,于是闷头怒喝三大杯。
“姐姐,你们今天起晚了,错过了热闹。”
凤莱茵一听这个就来气,宫尚角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今早发浪不说,还非得搂着自己再睡个回笼觉,说是要体会一下普通人的生活。
就离谱!
普通人每天都能睡回笼觉吗?还不是要为了生计奔波拼命,总觉得这样消极贪欢的宫尚角好像是摆烂了。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世家大族的内斗从不停止,进一步未必海阔天空,退一步肯定万丈深渊。
宫尚角要是灰心丧志什么都不争了,那将来孩子连羊奶都喝不上,这绝对不行!
哪怕当不上执刃,也得保住角宫宫主的位置呀。
幸亏凤莱茵只是自己想想没说出来,要不然能把宫尚角气死。
不过是偶尔一次的放纵,怎么就能脑补出这么多呢。
“宫子羽昨天是被气晕的,醒了以后在医馆发疯,打翻我不少东西,其中就有一瓶强效痒痒粉,我为了给他长点记性,就拖了一个时辰才给他配解药。”
宫尚角随口一问:“他没吃百草萃?”
“痒痒粉是从漆树皮上萃取出来的,可以引起皮肤红肿瘙痒,但不是毒,百草萃解不了。”
宫尚角点点头,示意他可以继续说了。
“你们不知道,宫子羽的脑子肯定是被自己挠坏了,他回羽宫第一件事不是找他爹告状,而是指着鼻子骂他爹是狼心狗肺的小人,还说要跟执刃断绝父子关系。”
宫远徵笑的前仰后合,众人在这笑声中,把今早发生的故事听了个大概。
宫子羽难以接受自己母亲一生的悲剧,是由养大自己的姨娘,和父亲造成的。
再加上他本就不喜欢宫门,觉得宫门束缚太多,和宋四成亲之后,听说了江南那边许多的风土习俗
,和好玩的事情,心生向往恨不能马上出去看看。
他那个脑子,哪里知道这是宋四故意的,为的是抬高宋氏一族,好从宫门谋取更多利益贴补娘家。
还只当是宋四和母亲一样,故土难离,一心想回去。
于是动了脱离宫门的念头之后,首选就是要带宋四回临安生活。
在他的认知里,宋家十分疼爱蓁笙这个小女儿,他们回去一定会被宋家照顾的很好,且江南美景数不胜数,寄情山水本就是他心之所向。
再去趟姑苏,看看母亲出生的地方,若能去杨家拜访,认回母族亲戚就更好了。
其余的,宫子羽什么都没想,或者说,以他那个脑子根本就想不到。
凤莱茵长叹一口气:“江南诸道府最重名声,一个脱离家族的人,别说是姑苏杨氏了,就是临安宋氏也容不下他,宋妹妹就没劝劝吗?”
“怎么不劝,她本就是来宫门治病的,我只给她开过两副强身健体的方子,叫她吃完三个疗程再来找我扎针治病,现在还没正式开治呢,她如何舍得离开。”
宫远徵摇头晃脑得意的很,忽然反应过来:“哎呀,我早点给她治好了,她要是没病,不就能跟着宫子羽走了嘛!”
宫尚角一眼瞪过去:“走什么走!若真叫宫子羽叛出宫门,那宫门的脸面就不用要了~
宫子羽怎么想的我不关心,想折腾也随他,但必须是关起门来折腾,绝对不能影响宫门在江湖上的声誉。
宫门之人,为宫门而生,死,也得为宫门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