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雾中的太阳慢慢爬上树梢,有些发黑,光芒穿过薄雾照在东下村残垣断壁上,一些还立着的墙面,斑斑点点,子弹射击留下的弹孔冲击形成一个个的圆圈,剥落的土墙,露出簇新的墙体,斑斑点点,色泽白黄,被爆炸引燃的房子烧了一夜,还在冒出一缕缕的青烟飘荡在村子里,浸入到薄雾中,慢慢消失。
靠近山区的早晨带着凉意,无数的鸟儿在林间、田地里飞翔。
村里还飘荡着浓重的血腥味,安静。
梅县治安军,大部分在头天晚上就跟着鬼子回城,留了一个班,处理梅县治安军的尸体。
挖坑的重任交给兴隆镇治安军,尸体没有直接埋在战壕里,治安军仅仅留下一个排,三十多个人忙了大半夜,整出两个大坑,分成两拨的两百多治安军尸体入坑,大坟包上已经覆上了土。
治安尸体葬在南面的坟地里,对死亡莫名尊重,也许是兔死狐悲。
按习惯,大部分逝者都会在葬在西边,或者比较安静的地方,东下村的墓地有些不同,可能因为村北有一条东西方向的大路,或许是嫌西边距离大路太近太吵,没办法,墓地选择在南面坟场更南面。
村里已经没有什么完好的房屋,没法住人,兴隆镇治安军只留了一个班,要接应追击八路逃兵的皇军,梅县,兴隆镇其他的治安军,带着疲惫往东北方向走了,那边有另外一个小村子,只有三五户人家,治安军打算先去那村子睡一觉再说。
留下的治安军们非常的不乐意。
“你脑子有问题么,都走了,就你,哎,新官上任挣表现?还主动要求留下来,连累我们一齐受罪?”一个兵对着新上任的班长发着牢骚。
“我要多陪陪兄弟们,你有意见?”邱半贤阴沉着脸“老子现在是班长,想造反么?”
半仙的侦察能力不错,被排长看上,顶上了在冲锋时被打了几个双透眼的倒霉班长。
那兵好像才突然想起来,这怂货家伙已经是班长,讪讪笑着:“这不为你着想么,呆这里吃不好,睡个觉都找不到方,还得等皇军回来,辛苦你了。”
“滚,自己找地方睡觉,这里我看着。”
“班长,八路咋那么穷呢,兄弟们连个铜板都没捞着。”另一个治安军幽幽的抱怨。
八路的尸体还摆在村里,现成的战壕一会儿等睡得差不多了,还是埋了,都是中国人。
半仙还有一个打算,他留下来也是冲着这事,他要去翻一翻,看看唐大狗在里边没有,要真有,还得多挖个坑埋了,人多的时候,不敢出去一个一个的翻看,怕露出马脚。
半仙带着希望,心里在拜着玉皇大帝,观世音菩萨,报着一丝的侥幸,忍着心里恐惧,将集中的八路尸体,一个一个翻了一遍,把那些带血的脸都擦了一遍没发现熟悉的人。
心里乐开了花,却不放心,再翻了一遍,还是没有,一屁股坐在一截倒在地上的土墙上。
难道唐大狗跑了,想到自己眼花看到的身影:“你姥姥的,害老子白担心半天,就知道你狗r的命大。”
放了心,那还干个屁,睡觉才是头等大事,地上大部分地方,因为前天下雨,还都是湿的没干,回到弟兄们睡觉的地方,在附近找了个倒了墙的房子,找了根棍子,将墙上还堆着的那些烂瓦跟土块收拾了一下,倒头便睡。
连续两天没睡,最后一个哨兵一睡下,呼吸变得均匀,远处传来呼噜声打得天响。
新倒下的墙,竟然没有破碎,也许是因为吴石头的身体,也许是那被挖出来松软的土,中间有个空隙,一条脏兮兮的小辫慢慢冒了出来,慢慢的,整个身体爬了出来,扯着一支快慢机,对准了正在那土墙上的治安军,想了想,还是没有开枪,猫着腰,围着还这倒掉的屋转了一圈,四周的十多个治安军睡得死沉,将开了机头的驳壳枪放在一边,准备从那小小的洞口再扯出一个人来,半天都没成功。
跟那洞口里说了几句话,里边递出那带弹鼓的奇怪的枪。
洞口太小,胡义爬不出来,罗富贵就更不用说,好歹出来了一个。
小红缨已经冷静了下来,吴石头就被压在那墙下边,这治安军竟然还敢睡在上边,将枪口顶着那治安军的脑门,站在头部位置,从水壶里灌了一大口水中在嘴里,喷向那睡着的伪军脸上。
听说这样子,哪怕睡得再死的人都会清醒,可惜,这次让她失望了。
转了半圈,在想办法把人弄醒却发现那长相有点熟悉。
邱半仙?
姥姥的,阴魂不散,什么地方倒霉什么地方就有他,有他在每次都要打败仗。
小红缨急了,谨慎的来到那挤到一堆的十来个治安军中间,把枪全部给收了,枪栓也卸掉,站在边上,掏枪,对着天空就是一枪,砰,震耳欲聋。
地上的鼾声更大,没有一个人醒来,用脚踹,一下,两下...没用。
小丫头这下子傻眼了。
从治安军身边,找了把锹,回到土墙被浮土顶着形成的那个
小洞口,准备挖条道出来,运铲如飞。
可惜刚向墙里挖了一段,就使不上劲,老百姓的房子地面太结实,干硬的土墙像石头一样,又不敢直接砸,要是垮下去,里边那俩得活埋。
“哎,我挖不动了。”把锹从洞口递了进去“死骡子,自己挖,哎,狐狸怎么样了?”
“没事,还在睡觉。”
......
一口水没醒,高大的熊提着一支上了刺刀的步枪,直接就戳在一个屁股上,终于是醒了一个,惊天动地的尖叫,并没有惊醒旁边的人,还是鼾声一片。
忍住了刺向屁股中间的冲动。
如法炮制。
十多个治安军被整醒了,歪歪扭扭的排成一排,黑洞洞的枪口,再大的睡意也被赶跑。
邱半仙待遇要好一点,屁股上没有出血,被治安军抬着扔到了一边。
十多个伪军开始用找到的那些农具,慢慢的敲打那堵墙,治安军明白了怎么回事。
慢慢露出一只被压变形了的脚,然后是身体,身下是大滩的血,变得乌黑,早已经凝固,脑袋四周........
靠近洞口的位置有石块堆着,要高得多,这是小丫头能爬出来的原因。
罗富贵在指挥治安军挖坟,坑边已经倒下了四个治安军,正打着鼾,站着就倒在了地上。
胡义头上缠着绷带,有些虚弱,眼睛盯着小红缨跟她身下用军装包着头的吴石头,没有说话。
倒下的土墙将吴石头的衣服,扯出了老长的一条口子。
小丫头正在用笨拙的小手,缝补吴石头破掉的衣服,她忘了不能拿群众一针一线的纪律,稚嫩的右手,已经被针扎破好几个洞,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
鲜红的血一滴滴的滴在满是灰尘的灰色衣服,很快就连成一串,小手在机械的重复那些她一点都不熟悉的动作。
肿得像桃子的眼睛已经流不出泪水,嘴里一直在喃喃自语。
缝好军装最后一条口子,学着孙翠教她打的结,咬掉线头,看了一眼,缝得有些歪,打算再缝两针,刚想动手,头一歪,晕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