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元祐党碑
历经三朝,几经滚爬,至徽宗朝时,蔡京终于得以初任宰相,实现了他人生的终极目标。
任相后的蔡京,曲意奉承徽宗皇帝,揣摩徽宗皇帝的秉性、心思,渐渐便将徽宗皇帝赵佶的心思给摸准了。
蔡京发现,从表面上看,徽宗皇帝风流倜傥,极富艺术才华,行举上似乎孟浪一些;其实内心深处,有着强烈的图强意识,怀有重建大宋辉煌的伟大理想,意欲重拾王安石新法,实现国强民富的目标,由此而成为一代才华卓越、功盖千古的明君。
就徽宗皇帝个人情况来讲,也的确是这样,从他继位起,心中有两个梦想。第一个梦想是收复后晋时被石敬瑭割让给契丹的燕云十六州疆域;第二个梦想是建设经济发达、繁荣富强的大宋王朝。然而,徽宗皇帝最大的短处乃是眼拙,认不出真假忠奸来。试想想,一个能任用蔡京为当才宰相的皇帝,蔡京能让他成为千古明君了?这不可能嘛!
当时,蔡京摸透了徽宗皇帝秉性及心思;故此在其他人还混混僵僵时,他却再次大刀阔斧地推行起王安石新法来。
果然,蔡京大力推行新法的行为,迎合了徽宗皇帝想成就一番千古大业的心思,深得徽宗皇帝推崇,蔡京因此又成了徽宗眼里的红人。
这皆赖以蔡京此人善于总结经验也。
自从任相后,蔡京就总结自己之前被贬居杭州的经验教训,认为自己之所以被贬居杭州,全是因为对立面形象太高大上了,以至于自己在对立面的打击下,没有有效的抗衡力量。
蔡京认识到,自己要想在宰相的位置上长久地屹立不倒,就得树立起自己高大上的形象来,就得装扮出浩然正气的样子来。
蔡京如何才能树立起自己高大上的形象来呢?那就是想方设法贬低对手,将对手搞臭,让其名声败坏,永世都不能翻身。
蔡京知道,只有这样,才能树立起自己高大上的形象来,才能确保自己在宰相位置上长久地屹立不倒。
为此,蔡京绞尽脑汁地想办法。最后,蔡京想出了办法,就是在朝廷大殿门口及各州府衙门前树立“元祐党人碑”。
啥叫个“元祐党人碑”?
欲知这个情况,先得说所谓的“元祐”及“元祐党人”是怎么回事。原来,所谓“元祐”,乃是哲宗朝的一个年号,共使用了九年。当时哲宗皇帝刚刚继位,年仅十岁,故由宣仁太皇太后主持朝政;所谓“元祐党人”乃是元祐年间在宣仁太皇太后支持下、以司马光、文彦博、范纯仁、吕公著、苏轼等为首的反对王安石变法的“旧党”。
为什么要给元祐党人立碑?这可不是为了表彰元祐党人,而是为了搞臭元祐党人,让他们的名声遗臭万年。
那个年代没有报纸,发布不了红黑榜,石碑就是当时的传统媒体,平日里,人们就是从一块块立着的石碑上获得信息。
几十年新旧党争,如今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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党主政了,自然想着给旧党立块让他们遗臭万年的碑。
为此,蔡京怂恿着徽宗皇帝将司马光的太师、温国公、文正等赠谥一律削除,将哲宗皇帝赐予司马光“忠清粹德”的碑也给毁坏。同行是冤家,卖面的见不得卖石灰的。同为书法大家,苏轼在文学方面更胜蔡京一筹。出于嫉妒心里,蔡京还将遍布全国的、由苏轼书写的碑统统毁掉。
其实,那个苏轼既算不上旧党也算不上新党的,因为在新旧党之争中,苏轼只反对不对的东西,对对的东西还是大力支持的;概是因为苏轼文名太盛、影响太大,压住了蔡京的风头,故此而遭了殃,除了他书写的碑被毁外,连同其他人书写了他诗词文章的碑也悉数被蔡京给毁了。
将堂堂正正歌功颂德的碑毁了之后,蔡京便在端礼门前立了一块由他撰稿、徽宗皇帝御笔亲书的元祐党人碑。随后,蔡京传令各州县,召集匠人,统统临摹端礼门前由他撰稿、徽宗皇帝御笔亲书的元祐党人碑,立于于各州县衙门前,不得有误。蔡京还要求各州县要召集上好的匠人,要确保御笔亲书字体原模原样,否则就是大不敬,就要追究各州县官长及充役石匠的责任。
蔡京此举,用意明显,就是好叫天下人都知道,这大宋朝,除了他蔡京外,再无一个好人,也好叫反对自己的人及子孙,臭名远扬,永世都不得再当官。
各州县收到宰相之令,觉得在州县衙门前立块黑榜,实在是有碍观瞻,甚是不妥;然而,此乃当朝宰相蔡京之命,况且又是皇上御笔亲书的,岂可违拗?!故此,各州县心里虽觉不妥,但也无可奈何,只得违心执行,忙着找当地有名的石匠,刻立“元祐党人碑”。
话说长安府有一石匠,名叫安民,刻碑技艺尤其娴熟,便被长安府衙役招来,充刻字役。
那安民虽乃升斗小民,却是辩得来忠奸的,知道谁好谁坏。
安民被府衙抽来充刻字役,见奸人党碑上,首个便要刻上的名字乃是司马光,心里不悦,不想刻立此碑,便借故躲回家里。
长安府衙役不知安民何故躲回家中,怕延误了刻碑之事,被上司追责,便屡次去催,令安民前往长安府衙,往石碑上刻字。面对衙役,安民以种种借口推辞,拒不承差。
府衙无奈,遂将情况报告给长安府知事。
长安府知事闻报,心中甚是好奇,暗道:安民乃是一石匠,刻碑乃是挣钱的差使,他人想干,因为技术不行还干不上呢!他安民升斗小民一个,凭手艺吃饭,既是有这么好的事情,高兴还来不及呢,何故敢违抗差令?拒不承差?!这岂不是怪事一桩!
为了探究其中的原因,长安府知事亲自带着几个衙役,一路来寻安民,追问缘由。
长安府知事及随从衙役来到安民家时,安民正独自一人呆坐。
衙役闯入门中,不由分说,拧着安民的胳膊,将安民逮出堂屋,押至知事面前。
知事怕安民受到惊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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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让衙役们放开了安民。
安民跪伏于地,向知事老爷行叩头礼。礼毕,安民站立一旁,等候知事老爷训话。
知事瞪着眼睛,问安民道:“安民,你乃升斗小民,官府找你来刻碑是给你钱的,又不是让你白刻,这挣钱的差事,你为甚不承?难道你要抗命不遵?你也晓得老爷的脾气的,若惹得老爷焦躁,饶不了你一顿板子!”
安民闻言,复跪伏于地,答道:“知事大人在上,且听小民陈述。小民虽是愚蠢,但立碑的意义,小民还是懂得的,就是要让天下人都知道,碑上的人皆是奸人,好防备他们败坏朝政。”
府官闻言,心里宽慰,说道:“对呀,正是此理;看来你不傻嘛,明白事理着哩!那你何故拒不承差呢?”
安民续说道:“既是知事大人询问,小民实话实说。小民若明白事理,自然便去刻了;然而,小民想那司马相公,鸿儒大学,海内统称正直,现今却指为首奸,令小民无从索解,故此不忍镌刻。”
知事闻听到安民这一番话,勃然大怒,骂安民道:“你知道个鸟?!此碑乃当朝蔡太师撰稿、圣上御笔亲书,我等大臣尚且不敢违拗,你一个干活充役之人,有钱挣就行了,竟敢违抗朝廷之令?!简直是藐视法度,目无尊长,以下犯上,胆大妄为。”
说着,便让旁边观看的衙役取了大棒来,狠狠地打安民。
衙役们闻令,抡起大棒就打安民。
安民挨了几棒,心里恐怯,又跪于地上,哭着禀道:“知事大人饶命。知事大人既是打着让小民刻碑,小民不得不刻;然小民有言在先,有一事相求,望知事大人恩准。”
知事闻言,心里好奇,心想,你一个升斗小民,有甚的事求得到我知事大人?如此想着,便说道:“安民,你有甚事相求?刻字立碑的事上,本官本是不许你提条件的,然本官闻你所言,甚是好奇,故此特许你说了。”
安民答道:“小民特求大人,小民刻是刻,但万万莫让小民将小民的名字镌刻在石末。”
知事闻言,被安民的话给气笑了,咳喘着说道:“安民呀安民,你以为你是谁呀?你就是个乡间匠人,升斗小民,你算个鸟啊!连本官我的大名尚且刻不到上面呢,把你的那么个贱名,有个甚的用处,还想上到这个碑上呢,你也太不量力了!快去刻碑,莫要惹得老爷焦躁,让衙役们大棒侍候你。”
安民见状,心中无奈,只得随了知事和衙役们,到府门前,于石碑之上,镌刻石碑。
一连几日,安民心里伤悲,一边刻着字,一边掉着眼泪,万般无奈中,勉强刻完了石碑。
完工后,安民面对石碑,跪伏于地,磕了三个响头,哭着走了。
这安民,还算是个有良心的匠人呢。
这是一个例子,其他州县的情况也大致如此。
在蔡京的催促下,陆陆续续,各州县衙门前,均竖起了“元祐党人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