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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新年终于热热闹闹地来临了。

这个外地人口众多的城市,只有在过年的时候,才会呈现难得一见的安静和清冷。

三十下午路上的车和行人就很少了,商铺也大多关了门,只要有家的,谁不赶在一年终结新年开始之际跟家人热热乎乎地团聚呢?

Adran在中午午饭之前就摸到了李程秀的家里,进门就开始嚷嚷自己要从三十的午饭一直蹭到初一初二初三。

黎朔大清早就已经跑了过来帮忙。

虽然一起过年的只有三个人,但是年夜饭却是一点不能含糊。

黎朔给李程秀这个专业大厨打下手打得不亦乐乎,赞扬溢美之词就没停过,李程秀就总是不好意思地笑着。

Adran一进门就抱着一大桶开心果窝在沙上看电视了,半点没有要帮忙的意思。

一边吃一边嘟囔着:“哎呀秀秀你换沙了,这个沙真舒服,你们俩这小日子过得不错呀。”

李程秀给他倒了杯水,解释道:“这是,黎大哥的房子,他要换……”

Adran嘻嘻笑着:“哎呀他换了还不是为了你。”

黎朔走过来笑道:“我换沙是为了你,就是为了让你抱着零食看电视看我们忙活自己一手不伸。”

Adran没脸没皮地笑着:“黎哥哥,你看。”他把白玉般的手递到黎朔眼前,“刚做的指甲,可贵了,你怎么舍得我干活儿呢?”

黎朔拍掉他的手:“既然不干活,就安静地吃,嘴手都不闲着,累不累?”

Adran冲李程秀抛了个媚眼:“秀秀都不说我什么,还是秀秀好。”

李程秀“噗哧”笑了一声,提醒他道:“慢点吃,这个干,喝水。”

Adran从沙上跳了起来,抱着李程秀就亲了一口,嘴里直嚷着:“我爱死你了,好了赶紧去做饭去,我要的螃蟹炒年糕一定要多放点儿辣……”

在李程秀的记忆里,自他爸爸抛下他和他妈离去后,他就没有过过像样的年了。

他小时候看着别人家张灯结彩热热闹闹的,还会偷偷地哭,后来却是已经麻木了。

时隔这么多年,他眼看都三十了,居然能有两个相识并不久的朋友陪他过年,他心里的感激和喜悦,真的是无法用言语去形容。

于是年夜饭的每一道料理,他都花足了心思。他没有别的专长,只能用这个表达他的谢意。

满桌子丰盛的饭菜色香味无一不俱全,令人食指大动,垂涎三尺。

Adran跟欢快的猴子一样跳到桌前,兴奋得眼睛直放光。

李程秀住的楼层比较高,此时落地窗外烟花声阵阵响起,明亮的火光不时能照亮夜空,浓郁的节日气氛把三个人都点燃了,脸上都带着喜庆的笑容。

三人围坐在桌子旁,享用着李程秀精心准备了一天的美食,各个都赞不绝口。

Adran一边吃一边还忍不住嘴贱:“秀秀啊,我后悔把你介绍给黎朔了,不然你还是跟我吧,我也能养得起你的,真的,就冲你这手手艺,我能多活二十年。”

黎朔笑着拿筷子头敲他:“吃你的饭。”

Adran没理他,眼巴巴地把脸凑到李程秀眼前:“我说真的,你跟我吧,你跟我吧,你跟我嘛。我一定对你好。”

李程秀也早就习惯了他的玩笑和时不时的疯,就轻轻笑笑,随口答道:“嗯。”

一顿饭下来,三人的笑闹声不断,一派祥和欢乐的气氛。

吃完饭黎朔就帮着他把厨房收拾了,然后跟Adran窝在沙上看春晚,听着Adran一边看一边批判这也傻×那也傻×。

李程秀就在旁边搬了两个凳子,自己坐一个,另一个放着和面的盆,一边聊天看电视,一边准备着饺子。

小茶杯吃饱喝足了之后,趴在他腿上呼呼睡着大觉,睡梦中还时不时拿爪子抹着嘴,美得不得了。

他记得小时候,他家也是这样。

吃完年夜饭,他和他爸就看春晚,他妈就坐在旁边,一边揉面一边陪他们说话,那时候平淡的幸福,是无论如何都追不回来了。

李程秀觉得这是一个他永远都不会忘记的新年。

邵群也是这么觉得的,只是这个年无疑是他一生中最糟糕的一个新年。

李程秀三个人在屋子里热热闹闹地过年的时候,邵群一个人坐在车里,看着他们亮着灯的落地窗呆。

大年三十的晚上,他跟家里闹了个底儿朝天,手机关了,谁他妈也不想联系了。

李文逊和大厉早回家过年去了,他长这么大是第一次一个人面对新年,以前说到过年,光接拜年的电话都能接到手软。

跟踪黎朔的人把李程秀住的地方找出来之后,他就在他家楼下没吃没喝地待了快一整天了。

他也没想干什么,就是想离他近点儿。

今天他不想上去闹了,第一是他有点害怕见到李程秀和黎朔亲密和睦的样子。第二是,他觉得如果连个安生年都不让他过,他会更抗拒他吧。

他看着那透着明黄的灯光的落地窗,幻想着李程秀会在里面做些什么。

是不是系着围裙,忙碌在厨房中,准备出一道道精美的菜肴。

看到电视上装疯卖傻的小品,也会乐不可支。

他多想和他一起过个热热乎乎的年。

邵群知道自己是魔障了。

自从李程秀走了之后,别人做的东西他吃不下几口,不管多漂亮的男孩儿,他提不起兴趣,晚上躺在冰冷的伸手够不到床沿的床上,他才真正体会到,什么叫做孤枕难眠。对于这个人的执着,已经让他惊恐,让他心中警钟大作,可是他控制不了自己。

他想,他是真的喜欢这个李程秀的。换作是其他人跟别人好了,他早叫人滚蛋了,可是如果是李程秀,他还是想把他抢回来,他哪怕强迫自己失忆了,也不愿意把他拱手让人。

车外的烟花爆竹声不绝于耳,天空被不断地炸亮,新年的喜庆随着逼近零点的时钟而被推向了高//潮。

邵群盯着的那扇落地窗突然被打开了,他心里一颤,眼睛直直地看向五楼的阳台。

李程秀手里拿着烟花棒,和Adran有说有笑地走了出来。

邵群对于会在李程秀的身边看到Adran感到有些奇怪,但是他无暇多想,他的全副心思都放在了那个清瘦的人身上。

Adran跟个小孩儿一样拿着打火机在李程秀身边儿转悠,把烟花棒点着了举向天空,兴奋得直叫。

李程秀手里也拿着一个,安静地笑着。

邵群着迷地看着他。

也不过是三四十米的距离,却像隔着山一样那么远。

没一会儿,Adran转身进屋了,当一个高大的身影从屋里出来时,邵群脸色立刻变了。

黎朔一边笑一边走向李程秀:“Adran那个笨蛋,火星溅到毛衣上了。”

李程秀噗哧一笑:“没烧到人吧。”

“放心,没有。”黎朔轻轻站在他背后,忍不住从后面搂住他的腰,把下巴垫在了他的肩膀上。

李程秀身子微有些僵硬:“黎大哥……”

黎朔轻声道:“程秀,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程秀,新的一年,我们能不能有点进展呢?我想保护你,能给我一个立场吗?”

李程秀愣了一下,眼眶微微热起来。

“程秀,很多人都经历过失败的感情,但是我们都要站起来继续往前走,去寻找对的人。把以前的一切都忘了吧,和我试试,好吗?”

李程秀的心中,充满了疑虑和不确定,可是他想不出自己应该拒绝黎朔的理由。

这是一个好人,一个值得他尊敬的人。他爱错了人,老天还愿意给他一次机会,让他不用孤单,他有什么理由错过呢?

他想要有个人陪伴,他不想孤独终老。黎朔给予他关心和尊重,帮助他,照顾他,这份感情似乎是水到渠成地走到了这里,他应该把邵群彻底忘掉,把全部的心思,都放在这个人身上。

黎朔拿脸颊轻轻磨蹭着李程秀的脖子,柔声问道:“程秀,好吗?”

李程秀胸中酸涩不已,他闭上眼睛,缓缓点点头:“好。”

黎朔欣然笑了起来,把脸凑到他眼前,示意地扬了扬下巴。

李程秀有些不习惯,但仍然转过脸,在被漫天烟花映衬的无比绚烂的夜空下,和黎朔亲密拥吻。

这吻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Adran又从屋里出来了,围着他们咋呼,三个人很快进屋了。

邵群坐在车里,僵硬地看着这一幕,虽然暖气开到了二十七八度,他依然觉得浑身凉,心脏传来了超过他忍受极限的疼痛,他觉得快要无法呼吸了。

姓黎的就这么取代了他的位置,李程秀就这么跟人家浓情蜜意了,剩下他一个人大过年的在楼底下偷窥,他都不知道该恨谁怨谁了。

邵群颤抖地从兜里掏出手机,开机,打给他的助理。

电话那头伴随着爆竹和电视的噪音,吵杂不已:“喂邵总啊,新年快乐。”

邵群沉声道:“让你查的东西查得怎么样了?”

“喂?邵总?新年快乐?”

邵群不耐烦地提高音量:“找个安静的地方。”

电话那头似是进到了房间里,安静了不少:“邵总……”

“让你查的东西呢?”

“我查了黎朔的事务所这几年的项目,我现前年一个地产公司的破产案有文章可做。”

“说。”

“这个地产公司当年抵押给X行的一块地,由于超过年限未开被政府无偿收回了,而之所以未开的原因是这块地还牵扯到其他的产权问题,X行其实一直都没有拿到土地证。据说当时任职X行行长的人跟那个公司的老总有私交,明知这块地有问题还是贷了款,而这两人的关系就是黎朔建立起来的。并且这个地产公司的账目一直是黎朔的事务所经手,申请破产之前没有爆出任何问题,先后从两家银行贷走了十多个亿,申请破产之后由于涉及金额过大,据说金融办也插手了此事,但是并没有找到对黎朔不利的证据。”

“你的看法?”

“黎朔这个人聪明绝顶,即使他做了假账,也做得滴水不漏,光凭我得到的信息,实在做不了什么。除非能把那个地产公司的老板给找出来。”

“能找到那个人吗?”

“很难,他不知道去那儿躲债了,几年来都杳无音讯,如果能找到他,就能一口咬死黎朔。”

“想办法去找,另外继续搜集证据,就算没有确切的证据,我也有办法让他不得安宁,只要有一个足够充分的理由,就能找人查他,一查起来,不管最后能不能查出什么来,肯定也能搅得他天翻地覆,让他的事务所关门大吉。”邵群咬牙切齿地说道。

周助理沉吟了一下:“这需要很大的面子……”他其实是想说,为了这种争风吃醋的事情,值不值得,不过拿人工资替人卖命的,他不好说什么,但心里肯定是颇为不屑的。

邵群此时哪里听得进去这个:“小周,你现在把王江他们几个叫来,我把地址给你过去。”

“啊?做什么?”

“我他妈受不了,今天非得把李程秀带走不可。”

“啊?”周助理犹豫道,“邵总,现在都一点多了……”

“废话!难道还等他们俩睡一觉醒来?”

“可是,大过年的,谁愿意出来啊。”

“有钱就愿意,这是你的事,我给你四十分钟。”邵群果断地挂了电话,一脸阴翳地看着依然亮着灯的落地窗,手指规律地敲着方向盘。

车厢里除了“叩叩”的轻微击打声,静得甚至能听到手表走针的声音。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冲进这个阻隔他和李程秀的房子,把他的人给抢回来。

他不在乎用什么手段,他邵群骨子里就是个流氓,什么招儿好使他用什么,他已经顾不得这么做李程秀对他会不会更加抗拒,什么都比看着李程秀跟别人恩爱强。

他要让黎朔这个假洋鬼子再也找不到李程秀,还要让他再也回不了中国。

他也要让李程秀这辈子都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周助理的办事效率是惊人的,不到半个小时就开着车带来了三个人,个个身形彪壮,一看就是受过专业训练的。

邵群领着人上了楼,按下了门铃。

里面传来黎朔的声音:“谁呀?”

周助理压低声音道:“你好,我住你隔壁。”

黎朔不疑有他,直接打开了门。

邵群身边的人动作迅速地冲了上去,抓着他的肩膀一拳打在他的肚子上。

黎朔毫无防备,被打得半个身子都弯了下去,痛苦地干呕着。

正坐在桌前玩儿扑克的李程秀和Adran都给吓傻了,怔愣地看着这几秒之内生的事。

这仨人都是部队转业兵,平时在他开的夜总会当保安的,黎朔哪里是这种人的对手,何况是三个一起朝他扑了上去,而且打那几下子都下了狠手。

他都没怎么反应过来,就给拧着胳膊按地上了,一时头晕眼花,半天都缓不过劲儿来。

邵群可算是出了口上次在黎朔事务所被他的保安架着让黎朔打的恶气,狠狠瞪了黎朔一眼,阴寒的目光瞟向李程秀。

李程秀从初始的震惊过后,惊叫了一声“黎大哥”就朝黎朔跑了过去。

邵群一个箭步上去拦住了他,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咬牙切齿道:“你眼里就他妈剩你的黎大哥了吧,你看着我没有?啊?你看着我没有?”

你怎么就不看看我?以前你的眼里只有我的!

李程秀一脸悲愤地看着他:“邵群,你是混蛋,放开我。”

看着黎朔被人用膝盖压着后背按在地上的身影,李程秀心里又愧疚又难过,眼圈直烧得慌。

邵群这种人,他到底还能做出什么?他到底还要怎么伤他才满意?

邵群怒极反笑:“对,我是混蛋,你是第一天知道我混蛋吗?你以为跟了你的黎大哥就能前途一片光明了?我告诉你,做梦!我还没说不要你呢,你别想跟别人!”

李程秀抬手就要打他,邵群抓住他的另一只手,把他两只手反剪到背后,推给其中一个彪形大汉:“弄车上去”。

那人一把捂住李程秀的嘴,不管他的嘶叫踢打,轻松地把人扛了出去。

Adran是典型的雷声大雨点小,除了嘴上功夫厉害,实际行动能力几乎为零,何况他真没见识过这样的架势。

但是眼看李程秀都要被劫持了,他也不能光看着。

就连忙冲了上去:“邵群,你别犯浑了,赶紧把人放下,你疯了是不是?”

邵群冷冷瞪了他一眼:“Adran,你在这里又扮演什么角色?”

Adran一愣,怒道:“关你屁事啊,把人放下,把黎朔也放开。”

邵群几步逼近他,居高临下地威胁道:“自己的家务事都没处理清楚,还来管别人的闲事儿?你的小外甥正满世界找你呢,你想跟他团聚吗?”

Adran脸上的血色瞬时退了个干净,又惊惶又愤恨地瞪着邵群。

邵群一把推开他,指着他鼻子道:“别他妈再掺和我和李程秀的事,你躲了这么久,不过是我一个电话的事儿。”

Adran下意识地背过手,脸上浮现了痛苦的神色,他咬牙道:“你至少把黎朔放了。”

邵群冷冷一笑,冲压着黎朔的人招了招手,那人才站了起来。

黎朔勉力想从地上爬起来,可是前胸后背都疼得厉害,手脚也软。

Adran连忙冲上来,帮着他站了起来。

邵群目光中尽是狠毒:“姓黎的,你听好了,李程秀是我的,不是自己的东西就别妄想,再跟我对着干,我一定让你后悔。”

黎朔捂着肚子,蹭了蹭嘴角的血,一脸的憎恶:“邵群,你真是个野蛮的牲口,你所做的一切,不过是让程秀更恨你罢了。”

这话直击邵群的软肋,他眼睛都红了:“他就是恨死我,我也不会把他让给别人。”

黎朔又急又气,好好的一个年过成这样,李程秀还被邵群给掳走了,邵群真有心藏,他找得到人吗。他做梦都没想到,邵群竟然流氓到公然来抢人。

黎朔冷声道:“邵群,会后悔的人一定是你。”

邵群一脸不屑,冷酷而傲然地宣告道:“你再也别想见到他。”

转身下楼后,邵群迫不及待地冲向自己的车。

抓着李程秀的人见邵群过来了,就下车关门,绕到驾驶座去开车。

邵群急忙坐进后座,把满脸惊恐和愤怒的李程秀紧紧搂在怀里,嗅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眼眶都觉得热了起来,忍不住唤道:“程秀……”

李程秀身子直抖,他明知道自己弄不动邵群,还是使劲推着他,因为邵群的碰触让他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处在这种密闭的无处可退的空间,却要对着一个让他避之唯恐不及的人,他有了走投无路的绝望。

邵群用力抱着他。

这久违的拥抱的感觉,既熟悉,又有些陌生。怀里的男人似乎比以前还要瘦了,他的手臂横过肩胛骨搂紧他的时候甚至觉得有点硌。

他有时候也想不明白,这样一个清瘦的、怯弱的,很容易就哭哭啼啼的男人,为什么仅仅只是碰触,都会让他觉得安心。哪怕是从皮肤里传递出的那么一丁点温度,就够他取暖,抱着他就觉得冻僵的身体在渐渐回温。

心脏有种在解冻的感觉,又酸又痛。

就在邵群还抱着李程秀失神的时候,肩膀上传来了一阵疼痛。

李程秀眼眶湿润,用力地咬着他的肩头。

邵群咬着牙:“你咬,他妈咬肩膀能顶个屁用,有种你咬这儿。”邵群抬了抬脖子,把大动脉暴露在他的视线下。

李程秀松开嘴,颤声道:“你放开我,我要回家。”

车子早已经开动了,李程秀不知道邵群会把他带去哪里,但无论是哪里,只要有邵群,他都不想去。

邵群咬牙道:“回家?哪个是你家?黎朔给你个房子你就当家了,我送你的时候你怎么不要,他那儿是金做的?”

李程秀拿双手抵着邵群的胸口,用力地保持着和他的距离。

他害怕邵群,邵群双手的蛮力,身上侵略性的味道,带着煞气的表情,都让他害怕。

李程秀怕得浑身抖,把自己的身体缩在一起,哽咽着说:“我要回家。”

邵群心里一痛,捧着他的脸就想亲他。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没有对付过这样的人,不知道怎么保护自己,怎么反抗,怎么回击,李程秀说什么做什么,都能轻易地让他难受,于是他只能试图去堵住这张嘴。

李程秀撇开脸,脖子以最大的程度扭了过去。

邵群抓着他的下巴,含糊地追逐着他的嘴唇,李程秀突然就疯狂地挣扎了起来:“混蛋,混蛋!”

那晚上的暴行,是不是也是从一个粗暴的吻开始?他不记得了,他也不想记起来,那种耻辱性的疼痛,躺在医院时的难堪和绝望,都跟噩梦一样,稍稍翻开来看,都是一片血腥的回忆。

他越抗拒,越是让邵群急红了眼的要去索取。

“不要!不要!邵群放开我,不要,啊——”李程秀突然尖利地叫了起来,把开车的人都吓得一闪,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邵群呆住了,他拼命抱住李程秀,想让他镇定下来。

李程秀哭叫着蜷缩着上身:“别碰……别碰我,邵群,你是,混蛋,你别碰我……”

邵群觉得心都被挖出来了,他厉声吼道:“你怕我干什么,你他妈怕我干什么!黎朔都能碰你,为什么我不行,凭什么我他妈就不行了。”

李程秀抬起混杂着汗水和眼泪的脸,哑声道:“你是混蛋。”

邵群卡着李程秀的下巴狠狠亲了下去。

车里空间过于小,邵群一时也弄不住他,被他劈头盖脸地打了好几下,气得他眼睛直冒火。他费力地把李程秀的手臂扭到背后去,就像在跟谁较劲儿一样,非得去亲李程秀。

嘴唇贴上来的时候,李程秀张嘴就咬。

邵群一时吃痛,却不退反进,拼命地在他的唇上辗转挤压,唇齿间的血腥味在口腔中弥漫开来。

邵群的脑子里反反复复出现的全是李程秀跟黎朔那浓情蜜意的一吻,他觉得自己快疯了。

李程秀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他被邵群压在靠背上亲得喘不过气来,心里止不住地觉得悲凉。

邵群喘着粗气放开了他,看着他满是泪水的脸,突然就连火都不出来了,他只觉得伤心。

曾经带着害羞和温柔的神情和他亲吻的人,和眼前的是同一个人吗?

他不再对他笑,他的眼里不再有温情和爱慕,他还会爱他吗?以前的那些,还能找回来吗?

邵群觉得害怕,如果他们不能像从前一样,他该怎么办?

李程秀把脸埋在了自己的手里,再也没有抬起来过。

邵群依然固执地抱着他,却觉得无论多用力,都根本抱不住,李程秀仿佛随时都会消失,而他也不能松手,他怕自己沉下去。

车子很快驶到了目的地,这是个李程秀从来没来过的地方。

邵群要抱他下车的时候,被他躲开了,自己跌跌撞撞地下了车。

他漠然地被邵群拉进了屋子,大门被砰地关上,一道道反锁的声音就如同钉子一样钉进了他心里。

他孑然一身,甚至脚上还穿着拖鞋,就这么被邵群带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他不知道等待他的是什么,尽管恐惧,却不得不又一次一个人去面对。

邵群用手抹了抹脸,嘴唇就跟有千斤重一般,几番犹豫,终于忍着胸中汹涌的情绪,咬着牙道:“你,你跟他睡过没有。”

李程秀脸上一片狼藉,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邵群觉得自己的心快跳出来了。

他简直是虔诚地祈祷着李程秀能否认。

在他的心里,李程秀干净得像一股清泉,是他拥有过的,仅有的纯洁美好的东西,是他一个人的所有物。他无法想象他被别的男人侵占,就如同有人侵犯了他的妻子,他觉得他会疯。

邵群一脸的凄切,哑声道:“说啊,有没有,没有是不是?”

李程秀的表情一动,突然张开嘴,轻声道:“有。”

邵群一时如遭雷击,眼睛瞬间就红了,他抓着李程秀的脖子把他怼到了墙上,整张脸都扭曲了,寒声道:“你再说一遍。”

李程秀眼睛尽是恐惧,可却依然颤声道:“有。”

邵群用指尖摩挲着他的动脉,颤抖道:“他,他强迫你的,是不是?”

李程秀露出了悲切的表情控诉道:“他不是你。”

他不是你。

他不是你。

邵群的瞳孔急剧收缩,他慢慢松开了掐着他脖子的手,但坚硬的拳头眨眼之间已经到了李程秀眼前。

李程秀闭上了眼睛。

预期的疼痛并没有到来,他的耳边却炸开了巨响。

李程秀侧过脸,就见到邵群的拳头砸到了墙上,关节上渗出的血染红了雪白的墙面。

邵群抬起拳头,又狠狠朝坚硬的墙面砸了一拳,就跟自虐似的,一拳接着一拳地打在墙上,仿佛这样就能转移一些疼痛。

小时候有专业的老师教了他很多防身术,从哪个角度攻击,该如何抵御,他都清清楚楚,可是没人告诉过他,要是有人把他的心给搅碎了,他该怎么办。

他一辈子没谈过恋爱,情啊爱的,他怎么能懂呢?他只是好不容易碰到一个他想安安分分守着的人,他还把人给守到别人怀里去了。

这是他长这么大最在乎的人,无论是小时候,还是现在,他不知道这刻骨铭心的痛,是不是因为所谓的爱,他只知道他栽李程秀手里了,栽得半点不含糊。

他平时没少听谁谁谁为了谁谁谁爱得死去活来,他总是不屑一顾,觉得这么二逼的事绝对不是他能干得出来的。直到他遇到李程秀,他动心了,他慢慢地试着想对他好,认真地想过要和他长久。如果这就是恋爱的话,是不是得允许他犯错啊,他没有经验,他做错了,他把事情弄砸了,他能重来吗?你李程秀不能转身就走啊,不能让他栽得这么重,还要往他身上扔大石头啊。

李程秀看着墙上猩红的血迹,刺得他心口痛,他几次想阻止,却无论如何开不了口,他只能闭上眼睛,甚至屏住了呼吸,他怕自己如果不绷紧了,就会崩溃。

邵群也不知道往那面墙上捶了多久,直到拳头一片血肉模糊,连动都动不了,才停了下来。

李程秀的眼泪顺着脸颊狂流,他却不敢睁开眼睛。

不一会儿,传来了开门关门的声音。

他再次睁开眼睛,偌大的房子,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鲜红的血迹就在脸旁,看上去触目惊心。

李程秀顺着墙壁瘫坐在了地上,抱着膝盖痛哭出声。

李程秀花了大半个晚上翻遍了房间的每个角落,也没有找到备用钥匙,他被邵群反锁在了屋里。

他无法出去,无法打电话,这么高的楼层,他甚至无法跟人求救。

忙活了半天,眼看天都要亮了,他实在挡不住倦意,歪在沙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他刚睡着就被冻得直哆嗦,努力想醒但又醒不过来,这感觉折磨了他不知道多久,直到身上被裹了什么东西,一双温暖有力的手抱住了他,他才安心睡了过去。

李程秀并没有睡太久,清晨的阳光直射进客厅,亮得刺眼。

李程秀迷蒙着醒了过来,现自己眼前多了一只手。

他猛然惊醒,微微撑起身一看,自己的身上盖着毯子,半个身子被邵群抱着,他的手搭在了自己的肩膀上,做出一个维护的姿势。

邵群此时也慢慢睁开眼睛,他人还是坐在沙上的,李程秀一起身,他的两条腿麻得都动不了了。

他刚想伸手去摸李程秀,李程秀已经腾地跳下了沙,几个大步跑到了大门前,用力地扳着门把手,在现大门依然是反锁的之后,他才颓然地垂下手。

邵群勉强站起身,摇摇晃晃地走到他背后,一把抱住了他。

李程秀这才闻到,他一身的酒气。

邵群的声音嘶哑得像换了一个人,他用隐隐透着哀求的语气嗫嚅着:“程秀,我不结婚了,不结了,你接受不了……我就不结,我们和好吧,啊?我们和好吧。”

李程秀哪会再轻易相信他的话,这话听在他耳朵里,就跟扇他耳光似的,又痛又难堪。

他忘不了邵群那夜跟他说过的话。

邵群要一个生不出孩子的男人做什么?他又想骗他。

李程秀从他怀里挣脱,转过身对着他,把后背紧紧地贴着门板:“放我回去。”

邵群眼中迸射出寒光,他两手撑在李程秀脸侧,沉声道:“我不会放你走,你以为我会让你去找黎朔?我要让你再也见不到他,你只能跟我在一起,只能是我。”

李程秀被邵群眼中的疯狂和执着吓得背脊凉。

他早知道邵群跟正常人的行为方式偏差很大,总是做出出人意料的大胆的事,可是没想到邵群居然真的打算把他关起来。

李程秀心中的愤怒和悲伤几近灭顶。

邵群但凡有一丁点把他当作人,怎么会这么对他?

邵群有些失神地望着他,包着层层纱布的手抬到他眼前,轻轻摸着他的头:“我们还像以前一样不好吗?我保证我会对你好,你要什么我都给你,程秀,你还像以前一样对我行吗?”

李程秀眼中一片冰冷,他的心都凉透了。

邵群心慌得厉害:“不,不像以前,我找个保姆吧,你不用做家务,但是能给我做饭吗,我想吃你做的饭……不用天天做……”

邵群说不下去了,李程秀的眼神就跟刀子一样,划拉到哪儿都是火辣辣地疼。

他记忆中的李程秀,是个多么温柔的人,他从不生气,从不计较得失。他从来没见过他这样的表情和眼神,就好像,就好像对他彻底绝望了。

邵群不知道自己这次是不是又做错了。

可是他没有办法了,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李程秀和黎朔双宿双飞,他到现在都后悔那天没捅黎朔几刀。

除了限制李程秀的行动,他居然没有办法留住这个人。

他打算等把这边的事情都料理好了,就把李程秀带回北京,那儿毕竟是自己的老巢,他就是把人关一辈子,也不会让他离开自己。

没有李程秀的生活,他不敢想。他做梦都没有想到有一天,他能对一个人执着到这种疯狂的地步,也只有牢牢地把人禁锢在自己身边,他才能安心。

邵群说得出也做得出,真的就这么将李程秀关了起来。

他幻想着他们能回到以前的生活。

每天早上起床,能看到热腾腾天天不重样儿的早餐,晚上回来,桌上已经摆好了饭菜,还有一个温柔微笑着等着他的人。

李程秀不在的日子里,他就靠着一遍遍的回忆安慰自己,直到回忆起不了作用。

可惜等到他妥协了,他低头了,李程秀却不愿意为他做任何事了。

他把人送过来的食材堆到厨房,然后看着背对着他坐在窗边呆的李程秀,看了很久。

他走过去,挨近他,用商量的带着期许的语气说:“程秀,给我做饭吧,今天是大年初一……”

大年初一,多好的日子啊,新一年的第一天,应该是充满了期望和欣喜的一天。

可是这个房子把所有的喜庆都隔绝在了门外。

李程秀一点反应都没有,只是看着窗外呆。其实窗外什么都没有,湿气把落地窗弄得雾蒙蒙的。

邵群扳过他的脸,逼他和他对视。

“程秀,起来做饭吧,我想吃你做的东西,你不在,我每天都在想。”

李程秀撇过脸,躲开他的手。

邵群目光一暗,拿手指捏着他尖瘦的下颌。

李程秀的毛向来不旺盛,下巴摸上去比大部分男人要光滑很多,邵群捏在手里,就觉得只要稍稍用力,就能掐断了。

这个男人是这么卑微,这么渺小,这么弱不禁风,摆弄他甚至不需要费什么劲儿,可是却牢牢地抓住了他的软肋,让他动弹不得。

他怎么想都不甘心,自己居然需要这么低声下气,只为了让这个人回应他。

邵群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程秀,我可以忘了你和黎朔的一切,你也忘了我说过的话,做过的……做过的事,好不好,我们都忘了,我们重新开始。”

邵群见他没有反应,急迫地继续道:“我会对你好,我不会结婚,我不会再有任何人,我只对你好,我只跟你在一起,好不好?我们重新来一次,程秀……”

李程秀淡然开口,一句话就把他打进了深渊:“我忘不掉,我也,不相信你。”

他再也不会相信他。

小时候信了他,当自己年幼无知,长大了又信了他,当自己一时鬼迷心窍了。再一再二怎么能有再三。

邵群究竟骗了自己多少,他知道的,不知道的,细数起来,件件都能让他的心滴血。

他真是太蠢,看不透人心,还什么都敢信,人家耍着他玩儿,把他当宠物养,他当人家是真心厮守的爱人。

自不量力换来的下场,他体味够了,怎么能继续蠢下去。

他不敢再相信邵群说的任何一句话。

邵群心一阵绞痛,不甘心地看着他:“李程秀,你到底想怎么样?我他妈这辈子没跟人说过软话,你到底要我怎么样?”

“放我走。”

“休想!”邵群一把把他推倒在沙上,双眼快冒出火了。

这样的李程秀,他越来越不认识了。

明明是那么软弱胆小的人,却表现出了让人绝望的倔强。李程秀的心,仿佛筑起了一道墙,他想尽办法去撼动,却屡试屡败,他慌了手脚,眼看着他在一点点失去这个人,却无能为力。

李程秀的眼眶浮上水汽,颤抖着道:“你又要,那么对我?”

邵群一时怔愣,想起了在那冰冷阴暗的小阁楼里,他对李程秀做过的事。

他当时被气疯了,事后纵使百般后悔,却无法让时光倒流。

他脸上闪过愧色,把李程秀拉起来抱在怀里,轻声道:“对不起,程秀,我,我混蛋了,那天……我对不起你,你打我吧。”

李程秀只是坚决地推开他:“放我走吧,邵群。”

邵群真没想到自己一个顶天立地的大男人,能被李程秀这样怯弱可欺的娘娘腔逼成这熊样。

“李程秀,你告诉我,你想要什么,你想让我怎么样?你他妈告诉我行不行!我都照做,你能不这么折腾我了吗,我哪里做得不好你说,我都改,我他妈都改还不行吗?”

到底该怎么办,他们才能回去。

李程秀疲惫地闭上眼睛:“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只想我们像以前一样。”邵群蹲在他身前,抱着他的腰,“我们以前那样不好吗?你说过你喜欢我的,是不是?我……”邵群面色微红,“我也喜欢你,我们重新开始,我再也不混蛋了,我把你当我媳妇儿,咱俩好好过,啊?”邵群的眼睛是那么的明亮,甚至还带着一点罕见的羞涩和天真。

李程秀听了却一点反应都没有,只是眼神空洞地看着他,摇摇头:“你不喜欢我,你一直,骗我。”

邵群心里一紧,忙道:“我以后不会再骗你,我会对你好的,我也不会再有别人,程秀,你相信我。”

李程秀疲倦地摇摇头。

长久以来,他总是奢求邵群对他能有他对邵群的十分之一,他就心满意足了。后来他再也不敢奢望了,不管邵群说的是真是假,他都不会相信,因为他不想要了。

李程秀半垂的眼皮,是无声的拒绝。

邵群只觉得心力交瘁,他用力抹了把脸,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过了一会儿,有人送上来了热腾腾的饭菜,盛在精致的餐具里,小心地摆在桌子上。

邵群把李程秀拉到桌子边,把筷子塞到他手里:“程秀,吃点东西。”

李程秀低着头,勉强吃了两口就咽不下去了。

他不是不饿,可多美味的食物到了他嘴里,都味同嚼蜡,他吃不下去。

两人之间的气氛,冰冷得快要令人窒息。

李程秀不肯主动说一句话,甚至不会主动看他一眼,就跟个行尸走肉般,逮哪儿哪儿坐着呆。

只要一想到,前后不过两个月,他和李程秀之间的甜蜜温情变成如今这副相看无言的场景,邵群就揪心地难受。

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李程秀更是一步都不愿意动了。

也不知道有意无意,房子里四间卧室,就只收拾出了一间。

李程秀看着那张床,脸色立时变了,无论如何不肯进去。

邵群怎么哄劝都无效后,火气也上来,把人抱起来就扔到了床上。

李程秀挣扎着要下床的时候,邵群就整个身体压了上来,把他牢牢地按在身子底下。

李程秀就慌了,拿一种几乎是仇视的眼光看着邵群。

邵群忍不住拿手遮住了他的眼睛。

他咬牙忍着心痛道:“别他妈这么看我,这儿就一张床你没看出来啊,我,我们就躺一起,我不会勉强你的。”

李程秀咬着嘴唇,肩膀止不住地颤抖。

邵群小心地从背后抱住他,在他耳边轻声道:“你别动,你要乱动就别怪我说话不算话,我就想抱抱你,没别的意思。”

李程秀权衡再三,终究是没有动弹。

邵群松了口气,修长有力的臂膀把李程秀紧紧搂在怀里,他不敢看李程秀的脸,只能让他背对着自己,拿鼻尖磨蹭着他的际,嗅着他身上温暖的味道。

邵群说话了,很轻很柔:“程秀,我想你。”

李程秀心里微酸,沉默不语。

邵群轻轻地亲着他脖颈的绒毛:“你安心跟着我吧,不要再想离开。我会对你好的,我能把你宠上天去,我能给你你想得到的和想不到的最好的东西,只要你留在我身边。”

邵群收紧手臂。原来把这个人抱在怀里,竟能有得到全世界一般的满足。

“程秀,不要离开我……”

过年的几天假,在人还没怎么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悄悄地过完了。

邵群干脆连公司也不去了,叫周助理把着急处理的东西直接送到家里来。

他知道这不是个长远之策,可是至少短时间内,他不想让李程秀离开他的视线,他害怕他出去一趟再回来,人就没了。

他要赶紧把现在的生意打点好,然后把李程秀带回北京。

李文逊给他打了好几个电话,说他家邵将军气得要掀房子了,让他赶紧回家。

邵群听了也就敷衍地哼哼了两声。

他家老爷子正在气头上,他敢回家吗?至少也得等他气过劲儿了,记起自己是他唯一一个儿子。被自己的老子拿枪比着脑门儿的事,他这辈子不想再尝第二回了。

再说一个李程秀已经够他心烦了,他哪还有精力去应付他爸他姐。

处理完手里的事儿,邵群站起身松了松筋骨,走出了书房。

李程秀窝在沙上,手里拿着遥控器,电视里的人虽然在动,却一点声音都没有,他的眼神一片空洞,也不知道在看哪儿。

邵群一走过去,李程秀就立刻警觉地坐直了身体,戒备地看着他。

邵群觉得自己也够贱,被他嫌弃着嫌弃着,也就习惯了,上去就搂着他:“程秀,是不是太闷了,带你出去逛逛好不好?”

李程秀没说话。

邵群把身体靠在他身上,闷声道:“还是算了,别出去了,万一你跑丢了我找谁要去。”

李程秀垂下眼帘,沉默地看着某处。

邵群自言自语道:“对了,你以前闷的时候我给你买了只狗,上次走得匆忙,没把小东西带着,我再送你一只吧?”

李程秀终于忍不住了开口道:“别糟蹋狗。”

邵群皱眉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李程秀漠然道:“我早晚,要走,不要,你的东西。”

邵群面孔一僵,手指微微有些颤抖,他卡着李程秀的双颊,狠声道:“别再提走不走的,我说了你别想离开我。”

李程秀愤恨地瞪着他:“为什么,不能,放过我。”

我放过你,谁他妈放过我。

邵群无限悲凉地想。

如果能放得开,谁他妈愿意死皮赖脸地硬把人留在身边,弄得彼此都难受。

他为了他,得罪了自己老子的战友,弄得现在连家都不敢回了。估计北京那圈子里已经传开了吧,他邵公子也有傻逼缺弦儿的一天,为了个小情儿毁婚,还跟家里闹开了。

他邵群也他妈有今天。

他为了这个李程秀已经混成这德行了,李程秀不能对他说不。

邵群心里突然就涌上了一股莫名的愤怒。

他长这么大甚至没跟他老子低过头,可是对李程秀,他已经是百般讨好了,他却始终不愿意正眼看他一眼。

他究竟图的什么,李程秀怎么就能这么对他。

邵群抱着他的手,突然就不老实起来,慢慢滑到他腰侧,企图伸进他衣服里。

李程秀对他时刻都提防着,此时更是如遭电击,身子一下子弹了起来,使劲推了他一把,同时叫道:“别碰我!”

邵群被推了个踉跄,差点儿从沙上摔下去。

他稳住身形,面上尽是难堪之色,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深邃的眼睛直直地瞪着李程秀。

李程秀退到沙的角落,惊惶地看着他。

邵群几次身体想要有所行动,却一次次压抑住了。

终于,他脸上蒙上了一层化不开的伤心。

他转过身,从茶几上摸出烟点了一根,手微微颤抖着,把烟塞进嘴里。

两个人都没说话。

李程秀低着头坐着,邵群就低着头抽着烟。

良久,邵群才沙哑着说:“程秀,我这人耐心不行,我是稀罕你,但是你别让我等太久。再有……我的心也是肉做的,你别不把我当人吧。”

李程秀身子颤了颤,轻轻抱住手臂,把身体缩了起来。

邵群把烟头掐灭了,站起身打算回书房。

这时候门铃却响了。

邵群叫了声:“谁。”口气很不好。

门外传来一把威严深沉的男声:“我。”

邵群眼皮狠跳了几下,低声骂道:“妈了个逼的。”

他上去就把李程秀从沙上拉了起来:“回屋锁上门,我没叫你别出来。”

李程秀被他推进了卧室之后,邵群扒了扒有些乱的头,叹了口气,去把门打开了。

门外站着四个人。

一脸挫败难堪的是周助理,仇人见仇人分外眼红恨不得上来咬死他的是黎朔,冷艳优雅盛气凌人的是他的大姐,一身挺拔的军装面孔威严冷峻不怒而威的男人,是他老子。

邵群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一个重重的大耳刮子已经先呼到了他脸上。

邵群脸颊火辣辣地疼。他老子这把年纪了,这一巴掌打得倒是一点儿都不显老。

疼倒也不算什么,关键是在黎朔面前丢人,实在让邵群大为光火。

他拿舌头顶了顶被打的地方,不情不愿地叫了声:“爸。”

邵老将军劈头盖脸地骂道:“你还知道我是你爸,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个混账玩意儿的!”

邵群低下头,让出门口的位置:“进来说吧。”

邵将军深吸了一口气,微微偏过头冲着黎朔沉声说:“年轻人,我们处理点家务事,你就先回避一下吧。”

黎朔面色阴沉,他的眼睛已经把客厅各个角落都扫描遍了,但是并没有看到李程秀,他道:“邵先生,我无意参与你们的家务事,但是我找到你的目的是把我的爱人带走,我现在要带他走,请让令公子放人吧。”

邵群脸色骤变,冰冷的目光跟刀子一样剐到黎朔身上:“你的爱人?你这个就会挖人墙角的假洋鬼子,赶紧从我家滚出去。”

邵将军眼看着自己的独子旁若无人地为了一个男人争风吃醋,一张老脸真挂不住了,他怒喝道:“你给我闭上你的嘴!”他加重语气道,“年轻人,你的……爱人自会还你,你先让我把事情处理完了,你在楼下等着吧。”

邵老将军气势威严,讲话字字掷地有声,不由得人不服。

黎朔有几分犹豫,最后还是周助理把他半推半劝地弄下了楼。

邵老将军和邵雯进了屋,双双坐在沙上。

邵群就站在一边,眼光频频瞟向卧室。

邵将军也看了眼卧室,冷声道:“把他给我叫出来,我倒要看看是个什么模样儿的。”

邵群皱了皱眉头:“爸你有事就跟我说吧。”

邵将军狠狠一拍桌子,“把他叫出来,反了你了!”

邵群叹了口气,转身走向卧室,敲了敲门:“程秀,出来一下。”

过了半晌,李程秀打开门,脸色苍白。

邵群轻声安抚道:“我爸和我姐来了,不过你别怕,我不会让他们欺负你的。”

李程秀万般不想参与他们的事,但是知道自己躲也躲不掉,而且他刚才似乎听到了黎朔的声音,心里安定了不少。

他忍不住问道:“黎大哥来了?”

邵群立时拉下了脸,咬牙道:“你眼里只有黎朔吗?”

李程秀低头不语,被邵群拉进了客厅。

当邵老将军和邵雯冰冷的目光落到他身上的时候,他觉得那眼神就跟刀子一样。

他禁不住想,自己以前怎么会那么天真,以为他和邵群可以长久。

邵群是什么样的人?邵群又有什么样的家人?

他这种人想要和邵群厮守,简直是痴人说梦。

事到如今,他是不是应该庆幸这梦醒得早?否则自己肯定会摔得粉身碎骨,永不超生。

李程秀微微低下头,就如同在等待自己的审判。

幸而邵将军只是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他跟邵雯一样,根本就不屑于跟李程秀过不去。

邵将军指着邵群鼻子骂道:“你长能耐了,你真长能耐了。你这么能耐,怎么连家都不敢回,啊?老戚家的闺女哪里不好了,你非要跟这么个不男不女的东西鬼混!”

邵群眉头一皱,下意识地挡在李程秀身前:“爸,你别这么说他。”

邵将军眼睛圆瞪,抄起桌子上的烟灰缸就往邵群脑门儿上招呼去了。

精致的水晶烟灰缸直接砸在了他额角上。邵群闭了闭眼睛,血就从额头上流下来了。

邵雯坐不住了,抓着她爸爸的手臂:“爸,咱们来之前说好了不动手的。”

邵将军厉声道:“你给我闭嘴,他就是给你们这帮女人惯出来的!你自己看看都惯成什么样了,像话吗,啊?我要以前常在家,我一天打他三遍,也得给他扳正过来,不像话!整天吊儿郎当没个正型,净跟些不三不四的朋友鬼混,人家不愿意跟你处对象了,你还能把人家关起来。反了天了你!就你这样的放我们那年代,就是臭流氓,就得挨枪子儿!”老将军越说越激动,站起来就又扇了邵群一耳光。

邵雯心疼坏了,赶紧给邵群使眼色,意思是让他服个软。

邵群就跟没看见似的,铁青着一张脸,就那么直挺挺地站着。

李程秀看了眼邵群脸上的血,赶紧别开脸,他眼皮突突跳着,心里一缩一缩地难受。

他现在才知道,邵群的暴躁易怒,邵雯的盛气凌人,邵诺的泼辣刁蛮,跟他们的父亲一比,全都不足为惧了。

他算是见识了邵家人了,一个比一个厉害难缠。

邵老爷子气得额上青筋直跳,指着邵群的鼻子道:“你给我收拾收拾,现在跟我回家。”

邵群扒了把头,阴着脸道:“爸,我这里大笔的生意,怎么可能说走就走。”

邵老爷子冷哼一声:“生意?能忙得过年家都不回?你跟我回去,给我去跟老戚头登门道歉去。”

邵群撇开脸:“爸,这个你就别操心了,我送了戚茗一套房子一台车,她不知道多高兴,她自己会跟戚老解释的。”

老爷子脸都黑了:“你们这些小年轻,乱七八糟的,乱七八糟!结婚的事就这么草率,脑子里面都想什么呢?跟我回去,你必须跟我去给老戚道歉。”

邵群抿着嘴,生硬道:“我走不开”。

邵老爷子腾地从沙上站了起来,看着高了自己半个头的儿子:“我管不了你了是不是?我是不是管不了你了?”

邵群的喉结上下鼓动着,忍不住轻轻转过头看向李程秀,目光中全是不舍与挣扎。

可是李程秀并没有看他。

邵群鼻头微酸,心跟刀割似的,他闭了下眼睛,哑声道:“爸,我走不开,你别逼我了。”。

邵老爷子整了整身上板正的军装,掏出电话,以命令的口气道:“上来两个人。”

邵群跟他姐姐对视了一眼。

邵雯拼命给他使眼色,让他跟着走。

邵群忿忿地看着邵老爷子:“爸,我说了你别逼我了。”

邵老爷子寒声道:“你老子我还没死呢!等我死了还有谁管得了你,我不趁我蹬腿之前把你管教好了,我没脸见你妈去。”

很快走廊就传来了噔噔噔的脚步声,那小跑的声音整齐得跟操练似的。

门口进来两个穿着军装的小兵,一进来就朝邵老将军行了个礼。

邵老将军指着自己的儿子:“拿下。”

那两人面面相觑。

老爷子加重语气:“拿下!”

邵群气得脸色青,拳头握得咯咯响。

邵雯见状赶紧上去抱住他的胳膊,拼命冲他摇头。

两个小兵上来就扭住了邵群的胳膊。

邵群满脸怒容地挥开他们:“我自己能走。”

邵雯松了口气。

老爷子哼了一声,转身率先出了门。

邵群冲着李程秀自嘲地笑了笑:“你不是嫌我混蛋吗,你知道我这是学谁的了吧。”

李程秀微微抬起下巴,却没有看他。

邵群上去抓住李程秀的手臂,逼他看着他,他望进他的眼睛郑重道:“你等着我,我不会放弃的。”

邵雯抽了茶几上的纸巾按住他弟弟的额头,催促着他:“赶紧走,别把爸爸惹急了。”

邵群最后看了李程秀一眼,转身走了。

李程秀站在一瞬间空荡下来的房间,看着敞开的大门,怔愣在原地。

走廊很快又响起了脚步声,黎朔几乎是跑着冲了进来。

一上来就一把抱住了李程秀。

“程秀,程秀,你没事吧,他有为难你吗?他有没有伤着你?”

李程秀双目失神地看着他,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是黎朔。

他木然地摇了摇头:“没事。”

黎朔摸着他清瘦的脸,难过道:“我到处在找你……后来我想办法联系了邵群的大姐,她查出了邵群名下的在深圳的房产,这才找到你,我都快急疯了。”

李程秀眼眶微湿:“让你费心了。”

黎朔勉强笑道:“这是什么话,找不到你彻夜难安。”

黎朔看上去精神萎靡,确实是一副疲惫不堪的模样,可见为了他费了多少心。

李程秀心里感激不已:“谢谢,谢谢。”

黎朔再次抱住他,轻声道:“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李程秀看着那个敞开的空洞的大门,默默无语。

虽然邵群暂时被带回了家,可是他毕竟不可能被关上一辈子,早晚还会再回来。因此无论是之前住的地方,还是黎朔家,都不能让李程秀住了。

黎朔提出和李程秀一起住,他们可以另找个房子。

李程秀心里对于这段新的感情,始终有些芥蒂,他并不是不能接受黎朔,他也一直都在努力接受,可是他需要时间。

况且他并不想再跟任何人一起住了,尤其是黎朔。

他想找一间自己的房子,自己付租金,这样就不会再有那么一天,他需要因为失败的感情而被迫狼狈离开。

失去熟悉的爱人,再失去熟悉的安身立命之所,这样双重的打击,他不想再体会第二次。

再大的痛苦他也可以忍,活着无非就是这么回事。这世上没有迈不过去的坎儿,但这坎儿恐怕要一次比一次高,所以他得一次比一次更坚强,预备着随时独自承受绝望的降临。

黎朔看出他的为难,也就不再提了,而是温和地给他出主意。

Adran不习惯跟别人一起住,但提出要帮李程秀找房子。

李程秀婉言拒绝了,坚持要自己找。他是个自立的人,其实并不需要别人事事帮忙,他觉得黎朔和Adran已经对他非常尽心尽力,他不好意思再诸多麻烦他们。

公司那边儿因为是黎朔介绍的关系,即使他旷了几天工,老板也没为难他。

他现在有了固定的收入,找房子的时候就找个了稍微像样点儿的。他特意挑了一个阳光充足的房子,天气渐渐暖和了起来,白天他上班了,小茶杯趴在窝里就可以晒太阳。虽然房子又旧又小,但有厨房有浴室,交通还挺方便,对他来说非常的理想。

被邵群软禁的那一个多星期所带来的阴翳回忆,已经因为他的消失而让李程秀心情渐渐平静,生活也逐渐步入正轨。

跟黎朔交往无疑是愉快的。

他并不像年轻人一样,热恋期就急着介入对方的生活。相反,他很尊重李程秀的工作和私人空间,并鼓励他参与社交生活。他享受着两人平日各有各的忙碌,休息日来个甜蜜温馨的约会。

这样成熟而又诸多体谅的交往方式,让李程秀心存感激,对于黎朔,也愈地信任和投入。

李程秀的独立也让黎朔颇为意外。

在他眼里李程秀过于柔弱,是需要人保护的类型。所以他提出同居,是觉得李程秀需要照顾。但是渐渐他现李程秀并不需要别人的照料。他的生活规律而井井有条,他的房子很旧,但总是干净得一尘不染,就连茶杯窝里铺的垫子,也几乎是三天一换,永远是清爽的带着香气的。

李程秀把自己的生活料理得很好。这让黎朔既赞赏又欣慰。

可以说在他交往过的人里,李程秀绝不是最优秀的,但却是在性格和为人处世上最让他喜欢和契合的。他想象中能够相伴一生的人,差不多就是李程秀这样的。

他不需要激情崩裂刻骨铭心的爱情,他不想再流连在各色人间,继续经历各样失败的感情。他只想要一个可靠的令他喜爱的好人,他愿意将他当作妻子,愿意永远尊敬和爱护他,期望这个人能够伴他一生。

他觉得李程秀就是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