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卫并没有中的那么神。
对于情报,要么威逼利诱,要么严刑逼供,朱谊汐也没有像朱元璋那样,连人家上床睡觉啪几次都得一清二楚。
说白了,君臣矛盾不深。
而且,明初锦衣卫的范围,基本集中在京城,对于地方却疏忽的很,以至于老朱被朱亮祖蒙蔽,冤杀清官道同。
绍武朝后,东厂监督京城,锦衣卫监督地方,虽然在京城略有掺合,但基本互不干涉。
东厂和锦衣卫的某种意义上来说,权责平等了。
如今在这种情况下,锦衣卫最大的作用就是探听到各地的真实消息。
如,哪里发大水,旱灾,地方是否隐瞒,或者乱征税,亦或者逾矩了。
这种稍微打探就能出来的消息,看上去不值得一提,但对于万里之外的北京来说,却是至关重要。
之所以有破家之县,灭门知府的名言,不就是文官欺上瞒下吗?
锦衣卫传递消息,虽然只是寻常的消息,但在这个生产力不发达的时代,可以说是至关重要,甚至能够左右一地百姓的生机。
“如今锦衣卫人数众多,地方上怕是不敢干涉,甚至与地方同流合污,南镇抚司须得自查。”
北镇抚司负责诏狱,而南镇抚司则是监察,
皇帝一时兴起,随口道。
楚玉自然不敢反对,他抬头望了一眼皇帝,犹豫片刻后道:“陛下,如今世人只知都察院而不知锦衣卫……”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皇帝直接阻止了他:“锦衣卫如今只需要打探消息,这是你们最重要的事,抓捕文官,还得让文官们自己来。”
“放心,即使入鞘多年,刀还是刀,只会生锈,而不会泯灭。”
情报机构拥有独立司法权,这他么不是让文官们抱团吗?
让他们狗咬狗多好?
都察院他改制多年,已然成熟,可以肩负起重担。
毕竟他可没有什么功臣,权臣,亦或者建文余孽来对付。
楚玉叹了口气,利刃难用,悲哀啊!
待其离去后,司礼监掌印太监田仁也来求见。
与锦衣卫一样,二十年来的官位生涯,让他索然无味。
在一个强势君主和强势内阁的挤压下,司礼监最大的作用,莫过于代笔批红,然后是传递票拟了。
东厂没他的份,宫廷中还有个刘阿福来争权,这滋味别提多难受了。
如今他年近六旬,虽然不至于老态龙钟,但已然是心有余力不足。
更何况,他明白一点,自己在这位置多一日,就多惹得几分怨气,不知多少人巴望着替代他呢!
想到此,他不禁有些自得。
二十年的内相,比外面那些宰相们强多了,大明三百年,没一个宦官能比得上他的。
“给万岁爷请安!”田仁跪地行礼。
“行了,起来吧!”
朱谊汐瞥着这老奴,瞅着那满头花白的头发,一时间颇有几分感慨。
好嘛,果然绝育才是长寿之道,六十岁了还依然健康如故,活到七八十也是可能。
“怎么?”
面对皇帝的疑惑,田仁小心翼翼地道:“奴婢年老体衰,虽想还伺候在陛下身边,但已经不济,若是耽误了国家大事,反而是祸非福了……”
“你这老货也想致仕?”朱谊汐面色一变,然后又叹了口气。
“奴婢不敢,奴婢也舍不得陛下……”
“也好,趁着身体还算康健,多享几年福也是不错。”
来自于后世,朱谊汐虽然知道人不免有贵贱之分,但人到底是人,灵魂上还是平等了。
“你有什么打算?”
“老奴想去给陛下督造那万年吉地,余生在尽几分力来。”
田仁笑着说道。
“我的墓地已经建了差不多了,守陵可是个苦差事,罢了,就你担个巡察之治吧,平日里就留在中官屯养老吧!”
朱谊汐到底是顾念旧情,无论是守陵还是督造,都是个苦差事,陵地本就湿寒,不是个养老的好去处。
与其如此,还不如挂职养老,免得受苦。
“老奴叩谢陛下隆恩!”田仁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与那么多皇帝相比,当今实在是太仁德了。
在其走后,朱谊汐露出了思考状,旋即问起了刘阿福:
“对了,你们宦官怎么养老?”
“若是有家室,自然是归家,但一般都在中官屯盖屋,或者恩济寺养老,普通的小宦官也聚在一起互相扶持。”
刘阿福一时间也有些感同身受:“平日里的粮米,要么靠积蓄,要么是靠收养的干儿子。
内廷中的一些太监,少监也时常赠予一些,毕竟他们日后也会过来……”
五十岁就体衰出宫,这也难怪太监们贪财无度了,实在是养老没保障,没有子嗣傍身
,老来孤苦是肯定的。
“传令,凡出宫之宦官,月例五斗,有品阶者月例一石。”
“奴婢代宫里的小的们谢陛下隆恩。”
刘阿福忙跪地,感激涕零。
虽然五斗一石的并不算多,但最起码能保证饿不死,而且还是常例支出,这意味着托底保障。
朱谊汐叹了一句。
宦官们服侍皇家大半生,临老都不一定享福,所以宦官们荣耀几年就猖狂几年,哪里能等到老时?
宫廷里一个差错,就会身死不知,步步惊心啊!
从宦官,朱谊汐又想到了致仕的文官武将们。
他们也没有退休金,所以有权不用过期作废,自然是要滥用了。
但文武百官又与宦官不同。
整个宫廷三千多的宦官,每年出宫的不过几百人,一年撑死了三千块,他随便个玩具都不止这些。
毕竟这些人都是贴身服侍皇家,就算是不算家人,也可比阿猫阿狗吧。
用小钱收买人心,是非常值得的,
但全国文武百官,加上入品流的胥吏,那就是四十来万人,每年致仕两三万人跟玩似的。
好嘛,这怎么供应的起?
“不过,财政压力也不算太大,也不能全部由户部来出。”
朱谊汐心里有了主意,召集两位内阁大臣前来商议。
封衙期间,百官都能歇息,唯独内阁和通政司歇不了。
堵胤锡和阎应元快步而来,以为是有什么大事,谁知皇帝是关心那些致仕的官吏。
堵胤锡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他其实想说,但凡为官几年,哪怕是不贪不扒,光是那些常例钱都足以让清官在家买上几百亩地了。
但这是皇帝对百官的恩宠,他又怎么好意思反驳?
这要是被人知道了,得被同僚骂唾沫星子。
阎应元也是如此。
他觉得皇帝纯粹是钱多了撑的,骤然暴富就想花钱,收买人心。
但要知道,这要是成了常例,后面碰到灾荒什么的,那可就难过了。
“陛下仁德,臣等感激涕零,但国库稍宽,不宜过用,不如每年赐银十块?”
阎应元试探性地说着。
堵胤锡则瞅着皇帝脸色,补充道:
“吏部合计全国文武在四十万,七品以下五十而出,二品以下六十而出,每年致仕者约两万。”
阎应元哑口无言。
低品的胥吏他倒是能以十块打发了,若是高品的文武,十块钱就是对他们的侮辱。
“既然致仕品阶不同,那年俸也不同。”
朱谊汐叹了口气。
在封建社会,三六九等,是必须分的。
普通人哪有什么养老钱,最重要的是满足官僚阶级的利益。
即,拿普通的赋税,来让官僚集团安然养老。
不过官僚集团有科举这个道路在,普通人也有机会成为其中的一员。
日后可以预料,日后财政拮据了,官僚们绝不会罢免,而是选择加税。
“七品以下的,年领十块;七品上,四品下,年领五十块;四品以上,年支百块。”
人数众多的胥吏占据八成名额,这钱也并不算太高。
堵胤锡不愧是阁老,他掐手一算,片刻就得出了数字:
“年支约百万。”
“但陛下,每年都有官吏致仕,长此累积,十年后就是五百万。”
“最多也是五百万了。”
朱谊汐挥了挥手道:“人生七十古来稀,六十岁而终的人不少,致仕的官吏们领个十来年就会过世,这点钱算不得什么!”
一旁的阎应元心中长叹。
全国赋税的半成,一省之财,专门负责用来给官员养老,这实在是大手笔。
堵胤锡想劝,却又张不开口。
这种仁政,虽然是由皇帝主张,但他这个首辅也能捞点功劳,提高威望。
不过,内阁中他资历最深,阎应元不过入阁一年,明年入阁的几年必然是乖乖做小,不敢乱来。
这渔翁得利的滋味,是真的爽。
“这钱嘛,户部出一半,内帑出一半,到时候每年通过天下钱庄来汇通。”
“陛下仁德!!”
二人忙拜下。
您老若是早说内帑分担一半,我还在那焦心干嘛。
“内阁具体弄起章程,等到明年开衙时就颁布吧!”
朱谊汐摆摆手,让二人退下。
不过,阎应元最后还是补充了一句:“不知这笔钱唤作何名?”
在明初,这种钱叫做道里费,因为是回避制度,官员异乡任官,但到了中后期,大米都折钞了,更何况这钱。
至于半俸,全俸,那是特恩,而非常例。
“算作是官员们清廉正直为民的余韵吧,叫养廉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