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了你的狗眼。”
俗话说得好,皇帝不急太监急,一旁的刘阿福立马就横眉怒目:“钱,咱少爷有的是。”
说着,他就从怀中掏出了一迭银票了。
“这些钱,能够教你整个书肆都买下。”
“好了。”朱谊汐制止了其聒噪,他对着惊诧的几个读书人也拱了拱手,保留下体面。
横眼瞥了一眼刘阿福,后者立马畏畏缩缩起来。
这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您尽管看,您看着!”
伙计缩了缩脖子,知晓是个大人物,立马恭敬异常。
对此,朱谊汐倒是摆摆手,继续看将起来。
除了物理小识外,其余吸引眼球的,莫过于《三国演义》、《水浒传》、《西游记》等文集了。
虽然明朝几次禁水浒,西游,但却没用,越禁越流行,甚至官场上也习以为常,以至于形成了俗语。
科举的盛行,让通俗文化越来越流行,市井小民们不爱诗词歌赋,而喜。
在大明朝,流行志怪鬼神,史书演义,现实通俗三种,其中鬼神就是如西游记,东游记,南游记,北游记等。
而史书演义则是杨家将,狄青传,皇明英烈传,隋唐演义;通俗现实,则是金瓶梅、冯世龙的三言等。
而的鼎盛时期,莫过于嘉靖、万历年间,这是商品经济发展,市井文化盛行的结果。
但这是表因。
朱谊汐抚摸着书籍,搓了搓,心思百转。
而细究盛行之根本,还是生产力的发展。
明朝被誉为封建巅峰时代,并不是虚假的,其丝绸业、陶瓷业、冶铁业等,远迈唐宋,抵达了手工业的巅峰。
例如造纸业,宋时一张纸普通的要七八文,最差的也得三四文,而到了明朝,其价格直接被打下,一张纸均价在0.3文左右。
哪怕是官府御用的公文纸,一张也不过0.8文,是宋时十倍之差。
竹纸在明时,成为主流,麻纸退出历史舞台。
宣纸,就是在明朝大成。
像是《孟子》一书,三万六千来字,十四卷。
在唐太宗时,为鼓励读书,官方请人抄写,仅是抄写一卷就要一千文,十四卷不计算纸张,光是工本费就是一万四千文。
宋时,一卷低至一百文,孟子十四卷,合计要一千四百文。
到了明朝,万历、天启末,苏州金闾书坊舒冲甫刊印《封神演义》,共20册,带50副插图,约70万字,每部纹银只要二两。
而带朱熹注释的《四书章句集注》,大概1-2两银子一套。
宋朝的一本《孟子》能买一套明时带注解的四书五经,何其夸张。
在这种情况下,天底下的读书人何其多也,文官势力怎能不盛?
“《薛平贵与王宝钏》?”
拿起这本书,朱谊汐一愣:“难道这故事就是在此时就流行了?”
“客官,最近京里大大小小几十作戏楼,都在排唱着这戏呢,从去年热闹到现在,别提多火热了。”
伙计感慨道:“大家伙都痛骂薛平贵,爱怜王宝钏,连带着咱们书肆中的话本也卖将起来,大家伙都爱看。”
“不是有戏楼看吗?”
“这戏足有十三场折呢,闹窑降马,花园赠金、三击掌、误卯三打、彩楼配、别窑投军、鸿雁修书、母女会、赴三关、算军粮、银空山、大登殿……”
伙计如数家珍,回味无穷道:“这一通下来,哪怕最便宜的站坐,也得几毫钱了,划不来的。”
“您想,有时候错过了一场,或者忘了前遭的,不得买本书回味一番?”
“那倒是。”
朱谊汐恍然。
这就像后世的电视剧改编成功了,就能带火原书一样,形成了联动。
他会心一笑,莫名想起了前世,这本书倒是好啊!
伸手将书拿起,随意地翻阅了了下,他就直接扔给了刘阿福,继续在书廊中徘徊。
寻觅了一番,《金瓶梅》倒是有几本,但有插图的精品则影子都看不到。
他不禁摇摇头,果然是思想松弛,这种书正大光明的销售,根本就没人管。
朱谊汐有心想设个机构管束一番,但旋即又作罢。
这玩意,一管就死。
到时候出版业萧条,可就不知道砸了多少人的饭碗了。
寻觅了一圈,过去了两刻钟。
“可惜,《红楼梦》这玩意再也见不到咯!”
摇了摇头,朱谊汐离开了书肆,踏步将跨过门槛。
忽然,街道上行人匆匆,交头接耳。
打探一番,刘阿福才道:“爷,是会试放场了。”
“终于结束了。”
朱谊汐叹道。
三日一场,连考九天,对于读书人来说是极其折磨的。
待在小小的
方块屋中,精神和体力遭受极限。
但朱谊汐想要改变时,朝廷的文官们纷纷反对。
什么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等,数不胜数。
但在朱谊汐看来,这群人纯粹是自己吃苦了,不想让后来者好过。
他转念一想,这种艰难某种意义来说也是在筛选那些体力孱弱的人,毕竟是选官,而不是选文学家。
所以,皇帝只是修缮扩建了贡院,如茅舍,雨舍等场外因素,都被排除,尽量让其一致。
上了马车,虽然皇帝没说什么,但刘阿福还是贴着贡院走了一圈。
掀开窗帘一角,朱谊汐就见到一圈脸色苍白,脱力难行的举人,在仆从的搀扶下缓缓而行。
“多亏了我这个仁君啊,把时间改到了四月,不然在二月初,料峭春寒,足以让他们大病一场,呜呼哀哉咯!”
感慨了一句,朱谊汐放下了帘子,马车很识趣地加快了速度,抵达了京城。
这般贴心的宦官,谁不想要?
迎着黄昏的余晖,工部右侍郎于成龙登上了马车,缓了口气。
凭借着那条泄洪渠,他成了绥远的归化知府,再之后,连续三年考成凭优,升任河北布政使司左参政(从三品)。
再之后,考评为优,在去年顺利升迁至工部右侍郎(正三品)。
一路上极为顺畅,看上去朝中有人。
但实际上,只要官品达到四品,官员的升迁基本不被吏部掌控,在内阁和皇帝心中。
尤其是圣恩宠眷,不得有丝毫之差。
四品以上的官,才是真正的国之重臣。
为何?
因为他们随时都可以被皇帝拔擢入阁,成为人人羡慕的阁老。
所以,四品以上根本就没有升迁路径,要么内阁有人,要么皇帝圣眷。
“我呢?皇上恩宠吗?”
他放下耳朵上的眼镜,揉了揉眼睛,叹了口气。
工部这些年来从不消停,主抓两件事:官道和河堤沟渠。
其中,官道最重,每年同时数十万块,已经从北京修到了甘肃,料想过两年能修到了乌鲁木齐。
左侍郎亲自来抓。
而作为右侍郎,他只能负责河堤沟渠,黄河,辽河,淮河,珠江,汉江。乃至于高昌府(吐鲁番)提出的坎儿井方案,他都要监督审查。
案牍劳形。
他有时候真想去地方,执政一方,惠及百姓。
至于如阁,他身上没有进士和庶吉士头衔,希望极其渺茫,阻力也是相当大。
“外面怎么那么吵闹?”于成龙忽然道。
“回老爷,是贡院放场了。”
马夫随口道。
“真好啊!”于成龙面露羡色。
或许他爬上了许多进士都难以企及的位置,但他一生只能是同进士,而且还是皇帝赐予的,不是正经考上的。
在他心里,某种自卑的情绪一直在。
路边的举子们,见到故意迁就且走远的马车,一时间有些好奇。
“这马车准时不错……”
“甚好,不知道是哪家显贵——”
旋即,又一架略显寒酸的马车路过,没有引起举子的关注。
但又一人,则投入了些许目光。
“张兄,可是遇到什么熟人?”
一旁的举子问道。
张英脸色略白,但声音依旧有力:“看样子,好像是工部右侍郎于公的马车。”
“听闻其一向简朴,马车在官场中也是颇为寒酸,看样子还真是。”
同乡举人们纷纷说将起来。
对于安徽、江苏两省百姓来说,泄洪沟将淮河水引到了长江,惠及淮河两岸,于成龙是值得他们一生铭记的。
张英所在的安庆府虽然位于安徽西南,但依旧深受影响,对于成龙颇为仰慕。
入京时,两省举子特意拜访其府邸,以示尊重。
“好了,还是回去吧!”
张英苦笑道:“这九天,真是让人折腾够了,我要回去睡他个三天三夜。”
“哈哈哈!”
众人纷纷笑之,然后被搀扶着上了马车,回到客栈,或者会馆。
张英乃安徽安庆府桐城人氏,家中世代都有官场中人,乃是一等一的大族,钱粮不缺。
故而在京时,为了避免打扰,他索性就租赁了个小院子,主仆几人安心读书,不受各种宴会、文会打扰。
名声这东西,他看得明白,只要入得二甲,其不请自来。
“公子,这鲸油蜡烛真禁烧,而且也没怪味道,还有些香味呢!”
至家中,天已经微黑。
书童点起了蜡烛,感叹道。
“那是里面放了香料。”
张英从容地吃着饭,几次落榜让他经验丰富,绝不能暴饮暴食,只能和着小米粥调和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