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关第一次亮相的表现,赵鞅对盟会的各项准备是事无巨细一一询问,反复确认无误才放下心。
日思夜盼中,“黄父会盟”如期召开。
各国权贵抵达黄父后,纷纷主动上前向赵鞅致意,通过这位年轻的晋国卿士,传递他们对晋国国君的问候。
盟会上,赵鞅清晰明确的表达了晋国召集此次会议的目的,各国皆交口称赞晋国有担当,并发誓要为王室归位戮力同心。
也许上天要故意考验这位年轻的盟会主持人,在各国共同盟誓一片祥和融洽的气氛中,有人提出了异议——宋国右师乐大心。
他私下请求与赵鞅会面,侍卫通报过后,他被迎进赵鞅的营帐。
“见过赵将军。”乐大心向赵鞅行礼。
“右师请坐。”赵鞅朝乐大心颔首。
“在下有一事不明,请赵将军不吝赐教。”乐大心神情倨傲,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赵鞅。
“右师但说无妨。”
“赵将军命诸侯给天子输送粮食,难道天子会缺衣少吃?就算天子困窘若此,也应是京畿之地想尽办法解决。”乐大心语气激昂。
“天子受困,势单力薄,诸侯本为王室藩屏,理应出手相助。”赵鞅耐心解释道。
“天子为主,诸侯为客,岂有客为主人送粮之说?”乐大心仍是不依不饶。
“客之疆域封邑,全赖主人之供给恩赐,而今主人逢难,客人袖手旁观,岂非太过冷漠,有失忠厚?”赵鞅反问。
“无论诸侯往来朝聘,或是朝见天子,可曾有过带上粮食探访主人的?”乐大心斜眼看向赵鞅。
晋国此次派来主持盟会的卿士,面孔稚嫩,一看就没什么经验。所谓杮子挑软的捏,身为宋国大族世家之后,宋国响当当的第一权臣,乐大心看不起赵鞅是显而易见的,从他说话的口气就可见一斑。
赵鞅愣住了,好半晌说不出话来。他没想到,已经公开立过誓,竟然还能私下推翻不认。难道说宣誓只是敷衍了事,惺惺作态?
从前听爹说过盟会的仪式过程,临行前舅老爷又反复叮嘱再三交待,他已将全套礼仪烂熟于心,扪心自问没有失礼于人,为何这位宋国右师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他已经和颜悦色的解释了,对方为何仍气势汹汹穷追猛打?
就在乐大心暗暗得意准备使出排山倒海之法抢占胜利据点时,突然有人发难!
“自‘践土会盟’以来,晋国号令诸侯,共尊王室,讨伐不服。贵国一向唯我国马首是瞻,凡会必至,履行盟誓,无有不从。此次贵国国君派右师大人前来参会,想必也是为追随盟主扶助王室而来。盟会上,各诸侯已达成一致——‘共恤王室’,莫非右师大人想公然背弃?”
说话的正是此行专门派给赵鞅的助手——士景伯。士景伯是士氏一族的别支,与士鞅平辈,属堂兄弟关系。虽然如此,二人的行事作派却南辕北辙。士景伯秉持理官一向公正严明的处事原则,总是力图做到不偏不倚,客观持平。
乐大心没料到会被一名大夫抢白,而且对方语气尖锐,说话直白,面对毫不留情的质问,他也愣住了。
空气瞬间凝固了......
仿佛过了一个时辰,乐大心低下头深深弯个腰,向赵鞅告辞。赵鞅轻轻点头。得到允许,对方这才离开营帐,很快消失不见。
赵鞅如释重负,长长嘘了口气,“好个桀骜不驯的右师大人!”
“哼——”士景伯气愤填膺,“仗着国君的信任,到盟会来撒野,真不知他借谁的胆?若是他坚持不履行盟誓,就是背弃同盟,我国即可召集诸侯讨伐宋国,这个责任他可承担得起?”
“想来定是在宋国已经跋扈骄纵许久,忘记收敛,此时不过是故态复萌罢了。”赵鞅看向士景伯,站起身向他行礼,语气恭敬,“多得大夫解围,否则晚辈真不知怎么收场才好。”
“将军言重。”士景伯朝赵鞅摆摆手,笑了笑,“忘乎所以之徒,老夫见识多了,不足为虑,将军不必放在心上。这样的人,无须多久,定是逃亡他国身败名裂的下场。”
“但愿他能知错就改,收形敛迹,不至走到无法收拾的境地。”赵鞅由衷说道。
“赵将军心地仁厚,明明被他为难,还替他忧心后路。只是看他离去时的愤懑不满,想来还是会辜负将军的一片苦心啊。”士景伯笑了笑。
“无妨。”赵鞅招呼士景伯坐下,说道:“他自有他的造化修为,旁人干涉不得。只要没有公然违背,盟会便算是已经达成共识,功成圆满。”
“正是。”士景伯眨眨眼,看向赵鞅,“除了这段唐突枝节,总算大事没有受到影响,将军不辱使命,可喜可贺。”
“说来惭愧,在下年轻识浅,首次主持如此重大的会盟,实在诚惶诚恐。多得大夫挺身而出,替晚辈排忧解难。”说完,赵鞅再次向士景伯抱拳致谢。
既是商议已定,第二日,各诸侯国便打道回府,各行各路。
黄父地处晋国境内,赵鞅
一行很快回到绛都。
由于“黄父会盟”顺利举行,赵鞅受到国君的大力赞赏,舅老爷韩起也对他竖起大拇指。
对晋国而言,此次会盟除了向中原诸侯主张晋国的霸主权利之外,更重要的是,再次提出共同扶助王室的口号。
春秋末年,大国欺凌小国,小国挤兑小小国,吴楚争霸如火如荼,号令扶持王室,显得如此珍贵。让无所适从,六神无主的小国,从中寻获一丝安慰,感受到一丝暖意。
然而,历史的车轮既已驶向春秋末年,便如智跞提醒赵鞅的一样——角逐日益加剧,或者是国与国的较量,又或者是权臣大族与公室的比拼。王室的衰微是大势所趋,晋国所为不过是应对争位乱流的权宜之计。
周王室的内讧正上演到紧要处,同享天子之礼的鲁国,迫不及待的要为观众上演精心准备长期酝酿的一出大戏——时任国君鲁昭公率领一班朝臣出走他乡!
此事越过国界,很快传遍各诸侯国,各国朝野纷纷表示震惊关切!
究竟发生了什么,逼得国君舍弃君位背井离乡?原因太过复杂,欲要梳理清楚,还得层层剥茧,条条理清。
鲁昭公的出走当然不是头脑发热临时起意。并非某天夜晚,鲁昭公忽然失眠,顿觉人生失去意义,想要来次说走就走的旅行。于是召集众位大臣,集体翘班追寻自由的风去了。
出走前,曾经发生激烈的两方竞逐,胜者稳坐钓鱼台,输家不肯接受投降条款,毅然出走。
双方对阵形势如下:
国君派:鲁昭公+季公若+郈昭伯+臧昭伯+一众大夫+近侍子家羁
权臣派:季孙意如+孟孙何忌+叔孙氏家臣鬷(读‘宗’)戾
权臣派一目了然,正是鲁国“三桓”。
鲁桓公共有四个儿子,除了太子同(继位后称鲁庄公),分别是公子庆父、公子叔牙、公子友。按照古代排位原则,从大到小为孟、叔、季,所以三家被称为孟孙氏、叔孙氏、季孙氏。由于三家皆出自鲁桓公,又称“三桓”。
从鲁宣公开始,鲁国公室日益衰弱,“三桓”逐渐把持军政大权,左右国家大事决策。从季孙氏的季孙行父开始,“三桓”势力突飞猛进,渐渐凌驾于公室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