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最为欣喜之人莫过于始皇帝嬴政。
他信步走下帐台，左右内卫尽先俯首。
不过他始终没有踏下后面的三步台阶。
即便如此，前来的莫云生也大感震动，离着十丈距离便朝着始皇嬴政深施君臣之礼。
在五丈距离时，又对嬴政施道家之礼。
属实给人一种超凡脱尘的卓越感。
当莫云生来到始皇帝三丈距离时，他双膝跪地，身形匍匐，高呼：“陛下万年！”
整个人的身形因激动而剧烈颤抖。
皇帝降阶，内卫颔首。
这是大秦皇帝一匡天下之后，对待凡夫俗子的极致敬意。
在场公卿们恐怕也享受不到如此的待遇。
“平身。”始皇嬴政抬手示意，终是没有逾越君臣之别。
“谢陛下隆恩。”
莫云生起身，眼角的余光早已瞥见人群一侧的道友吕芳，彼此会意微笑。
而这时，嬴政已经返回帐内。
典客顿弱中气十足的喊道：“升帐！”
众公卿有条不紊的进入大帐，文武官员分列两旁。
中间的走廊则留给今日的主角莫云生。
莫云生入帐之后，丝毫不敢逾矩。
再度朝着御案后的始皇帝嬴政躬身拜礼。
只是他眼角的余光却有意无意的照顾着站在皇帝身边，那位英姿勃发，印堂隐有紫气萦绕的年轻人。
能在祖龙身边散发出独特气场的俊朗少年，当世也只有赢氏一脉的后继子孙了。
略做思索，莫云生便断定那少年便是皇长孙子婴。
只是他观察子婴的时候，发现子婴也在凝视着他。
对方的眸光之中糅杂着深邃的眼神，似乎带着几分敌意。
细想之下，又不像是敌意，而是玩味十足的讽刺！
没错！
自从莫云生进入大营，子婴的目光便寸步不离的笼罩着他。
这家伙颇有几分神棍的气质。
尤其是他入帐之后，身上酒味弥漫。
有谁会在马背之上宿醉驰骋？
有谁会在车轿之内酗酒面君？
如此肤浅、草率吗？
“你何时归来？”心存不满的子婴开口问道。
“回禀少公子，臣下昨日午后抵达定陶。”莫云生没敢抬头，他能从子婴的口吻之中捕捉到鸡蛋里挑骨头的意图。
“你是徐福的门生？”
“正是，臣下与御医吕芳师出同门。”
“你何时回的东海？”
“回禀少公子，臣下上月初六在东海之滨下的船。”
“可在东海都尉府登记？”
“未曾！只因臣下巡海有所收获，故而便迫不及待的面见陛下。”
“那你为何不去咸阳？”
“陛下巡御四方，天下黎民皆知，臣下不敢耽搁。”
莫云生回答的不卑不亢，心想，我的道友吕芳不是让我来跟他一起辅佐陛下的吗？
怎么皇长孙的语气如此不祥？
像是特喵的在盘问一名罪徒。
“徐福为何不与你同行？”始皇帝嬴政掌控了话语权，他的声音听着有些疲态。
比起眼前的莫云生，嬴政肯定是更加期待徐福的归来。
当年出海之前，徐福信誓旦旦的保证此行一定会寻得真仙灵药。
这在追求长生的嬴政心里，重量可想而知。
“启奏陛下！”
“臣下与徐师在东海便分道扬镳。”
此言一出，始皇帝嬴政脸上浮现出百感交集之色。
什么状况？
那朕的仙丹呢？
“使君何意？”这时，丞相李斯厉声训问。
莫云生俯身答道：“启奏陛下，徐师此去东海遭遇大雾，并未寻到蓬莱仙山。”
“他担心无功而返会遭到陛下责罚，是以逐浪而行，背离我大秦越发遥远，臣下听闻，徐师带着团队目前栖身于一座长岛之上，好像……”
莫云生故作沉思，豁然说道：“好像叫扶桑群岛。”
他这番回应完全就是凭借这些年乱世沉浮生涯之中的野史杂闻，道听途说得来的‘真解’。
不过，子婴眸中有惊奇之色一闪而过。
扶桑！
这家伙居然知道扶桑。
那就是东瀛倭国。
好像真正的徐福带着三千信男信女就是在扶桑长驻。
发现那个地方山川秀丽，四面频海。
便彻底长居。
还有人说，那三千童男童女的后裔子孙，便是东瀛人的祖先！
关键这些都是后世史家的推断。
放在眼下，秦人包括六国邦属的官民们压根不知道何为扶桑。
难不成这位莫先生真在海上漂流了数年光景？
那样的话，这厮说不定是个人才呢！
“尔因何与徐福分别？”
“何不与他同去扶桑？”
始皇帝嬴政再度发问。
虽然语气平淡，但是常伴君驾的公卿们都感受到了祖龙的怒意。
大家都明白徐福久据扶桑，孤悬海外意味着什么。
他已经悖逆了始皇帝对他的期待，更违背了初衷。
始皇帝震怒，只怕这位莫云生也难辞其咎。
扑通！
莫云生长跪，哽咽道：“启奏陛下，臣下生在齐地，适逢陛下横扫宇内，侥幸成为秦人，陛下治国有方，万民祥和，臣下自那时起便觉得脊梁骨有劲！”
“臣生死秦人，死亦做秦鬼，岂能曝尸海外？做孤悬之魂？”
“再者，臣下身负陛下皇命，铭刻在心，终不敢忘！”
“当年确实遭到徐福的威逼利诱，但是臣懂大义！”
“天地君亲师，先忠君，后亲师，方可纵横天地之间。”
“故而臣与徐福割袍决裂，誓死做忠君之臣。”
“臣下前年九月，聚了六十忠贞不二之士，夺船两艘跟徐福分道扬镳。”
“此后巡海北上，一直在为陛下寻找仙居之境。”
莫云生绘声绘色的演讲，听的在场公卿们无不动容。
饶是皇长孙子婴也被他的卓越口才说服。
编的简直跟真的一毛一样。
眼下子婴也找不到毛病，只能等奉常令那边传回名册在做评断了。
始皇帝嬴政听的默不作声。
大帐之内，群臣缄默。
直到中车令赵高打破沉寂：“这么说，你找到仙居之境了？”
赵高言语刚落，始皇嬴政便又接着问道：“仙药何在？”
他询问时，期许的目光盯着莫云生背后的帆布包裹，久久不愿挪开。
莫云生鼓起勇气抬头望着嬴政。
印象当中伟岸的帝王此刻疲态尽显。
皇帝陛下的年龄谈不上垂老，却给人一种江河日下的迟暮。
“陛下，臣巡海两年，进入迷雾之境，却始终未能找到仙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