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创大秦基业的始皇帝并不希望自己虚弱的一面被朝堂官员们看到。
炼丹师除外！
刚才外面一番训斥，又动了几分怒火。
回到帐内良久未能缓过精神。
甚至头晕目眩的感觉愈发强烈。
始皇帝的状态，吕芳看在眼里，他大抵是明白自己的师傅卢生跟徐福这些年给陛下炼制的丹药是属什么成分。
药内占比最重的一种物质，是产自巴蜀之地的丹砂。
所谓丹砂，是凝练水银的主要原料。
而盘踞在西蜀之地的寡妇巴清则是大秦帝国最大的丹砂供应商。
准确的说，丹砂这种东西确实有防腐延衰的功效。
但是作用在人体内。
利好真的是不敢苟同。
吕芳曾在师傅们炼丹的时候便小心提起过自己的顾虑。
最终不了了之。
没有人比炼丹师更加清楚皇帝陛下对长生的迫切与期待。
正因如此，他们这种炼丹师才能够在陛下眼中体现出价值。
所以，这个自欺欺人的骗局还得维持下去。
这世上哪有什么长生不老的仙丹？
说到底，吕芳这次所献的丹药也不过是戴着延年益寿，增气滋神的帽子。
真正的仙丹在缥缈的海外仙道。
他的师傅们已经借此名义远赴海外，明哲保身去了。
唯独他这位后起之秀，反而伴在始皇嬴政身边，越陷越深。
如今皇帝陛下的龙体日渐虚弱。
吕芳深知自己的丹药泡沫快要被戳破了。
真不知道陛下骤崩之后，会不会让他殉葬。
“咳……”
嬴政的干咳之声打断了吕芳的思绪。
他亦如往常一样，从身后的方士手中接过了香薰的锦盒，拖着一枚乌黑的丹砂药丸呈递了上去，唯唯诺诺道：“陛下！”
嬴政看着被摆放在御案之上的丹药。
伸出去的手，下意识的顿在丹药的上方。
他没有急于用药，却凝着眉梢紧盯着吕芳，问道：“可有海外的消息？”
“启奏陛下，暂未家师乘海归来的消息。”
听闻此言，嬴政神色有些黯然，旋即摆手，示意吕芳退下。
正此时，顿弱掀开帐帘，抱拳恭禀道：“陛下，皇长孙子婴求见。”
“让他进来。”
子婴箭步进入大帐，瞥了一眼正要退出去的吕芳，抬手示意：“你且留下。”
吕芳诧异的看看子婴，又转头看向了始皇嬴政。
见嬴政不说话，便只好遵从子婴的命令。
毕竟，现在的子婴已经不仅仅是九卿之一的宗正了。
而是代皇帝陛下监理国事的大秦皇长孙。
方才胡亥跟丞相李斯以及中车令赵高已经测试过这位皇长孙的含金量。
结果被皇帝陛下训的缄默不语，狼狈如惶惶之犬。
吕芳权势不比那三位，自然不敢对子婴的话有所违拗。
“皇爷爷，您不能继续服用丹药了。”
“孙儿何意？”
嬴政的目光之中糅杂着几分不解跟懊恼。
他服用仙丹已有数年光景。
身体每况愈下倒也可以理解。
毕竟他早已过了春秋鼎盛的年纪。
但是每次服用药石之后，他都会明显的感觉到精力充沛。
虽然维持的时间很短暂，可那种快感能够令人上瘾。
孙儿何故阻挠？
莫不是刚让你监理国事，你特么就飘了？
“皇爷爷，请赎孙儿直言冲撞，这等药石非但不能让皇爷爷龙颜永驻、益寿延精，反而会让皇爷爷积病难返，直至毒发骤崩。”
“大胆！”
“你……你这逆孙，你！！！”
始皇嬴政龙颜震怒，伟岸的身形随着猛拍御案的双手腾的站了起来。
“皇爷爷息怒。”
子婴冷汗直冒，眼前这人到底是前不见古，后不见今的千古帝皇。
如此磅礴的威压，简直宛若实质。
有那么一瞬间，子婴从秦始皇嬴政身上感受到了‘既寿永昌’的无双霸气。
仿佛，他真就是天赐的上古人皇。
嬴政寻仙问道，追求虚无缥缈的长生，如同沉迷了的高端玩家。
突然有人告诉他，氪金多年的天神套装是假的。
这特么谁能接受？
可子婴必须得说。
他若不阻止，搞不好嬴政服下这颗丹药就得骤崩。
始皇崩，胡亥篡诏自立。
他左右拱卫着赵高跟李斯这等哼哈护法，子婴本人注定无法活着返回咸阳城。
毫不夸张的说，活着的始皇嬴政是子婴目前最大的保护伞。
一损俱损，一荣
俱荣。
此时，吕芳也耐不住心中的忐忑，矢口反驳道：“少公子休要胡言！此等荒谬之言有违仙道，若再妄自菲薄，恐遭祖师爷谴罚。”
说罢，还装模作样的捏着手诀，故作虔诚的为子婴祈福！
他这一言，勉强让嬴政的怒意缓和了几分。
然而，嬴政依然冷面训问：“朕信笃道法长生，所创功绩福泽黎民百姓，盖比三皇，如何不可长生？”
“皇爷爷，世间也许有长生不死的仙丹，却不是这等丹药。”
“这是产自巴蜀之地的丹砂混合一些草药炼制而成的药丸，长期服用，丹砂积而不泄，终会酿成大错。”
“荒谬之言，我劝你立刻闭嘴，否则祖师爷必会定下天罚，饶不得你。”吕芳急头白脸的出言呵斥。
“那你来吧，让你的祖师爷来折磨我！”
“你……”
失态的吕芳没想到子婴上赶着怼他。
还别说，这特么的真把他给为难到了。
他哪有什么祖师爷啊？
不过是旁门左道之技。
连‘术’都谈不上。
要真有师尊庇护的话，他自个早就登仙去了，还迷恋这人间做甚？
“你不敢？还是做不到？”子婴强势逼问，信步来到吕芳面前。
“我……我我……”
吕芳一时语结，本想瞪着怒目震慑一下子婴。
没曾想眼前这位年不及冠的少公子双目含着浑浊的肃杀之意，竟他这位混迹朝堂跟达官贵胄们谈笑风生、故作高深的交际达人感到不寒而栗。
“你做不到！因为这世间自从有了陛下，就不再有神仙！”
子婴此言说的可谓高明。
彻底堵住了吕芳的驳论。
御案之后，始皇嬴政看着帐下面红耳赤的吕芳，再看看气定神闲，英气勃发的子婴。
隐隐间，他的思想也发生了些许的动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