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七年前,十九岁的李女士在岗亭(那时不叫岗亭,叫武义,年轻人不知道岗亭原来的名字)认识了一位比她小两岁的女生,罗淼
作为最后一批下乡知青,她热情高涨,坚决拥护政策,父母当时已经准备下海,对她执意去偏远山区有些不理解,拗不过大女儿,只能支持,带着年幼的儿子进入商海
她就住在罗淼家中,与罗淼朝夕相处,罗淼的母亲是一位温柔坚韧的女人,她丈夫早亡,独自一人抚养女儿
对这位来自大城市的女孩很是喜欢,并不富裕的七十年代末,每一餐都不曾亏待她,说她们这些城里来的娃娃没吃过苦,不能回去后让他们的父母觉得在这里受苦
17岁的罗淼喜欢跟在她身后听她讲述远在千里之外的风回传闻,这对山区的她来说很是新奇,李女士也喜欢这位看起来文静,其实却很倔强的小妹妹,两人亲密无间
武义得天独厚的地理环境和质朴的人们给了李女士很多美好的回忆
她衡量过山的高度,听闻过这里凄美的爱情传说,在这里挥汗如雨劳动过,这没有城市的繁华,却有着动人心魄的风景,让她留恋,并时时出现在她的梦里
偶尔罗淼会帮她把信送到山那边的邮局,那是她跟父母唯一的联系方式,山路崎岖陡峭,赶上下雨下雪,寸步难行,她一个来回需要走半天甚至更长时间,却从没跟她诉苦过
她来的时候就带着一颗谦卑的心,希望在自己滚烫的青春里写下不凡的一篇,年少轻狂,是每个年轻人的通病吧,不狂枉少年,无论男女
朝夕相处中,李女士和罗淼彼此就产生了情意,这个年纪还分不清这种情意到底是什么,只是想天天粘在一起
“姐姐,你什么时候回风回?”罗淼有一天突然问她,村里的书记跟她说了,人家这些城里人就是来体验生活,后面还要回去的,她不信,李女士从没有跟她说过她要回去
“怎么了?”她从草地上坐起来问她
“没有,就是,你要是回去一定要提前跟我说”她低头拔着草丛里刚刚冒出来的草包,声音低落
“我们响应国家号召,要扎根基层,我不会走的,就永远留在武义”李女士那时信誓旦旦
太年轻的承诺总是不用经过考虑就脱口而出,反正也不用考虑后果
罗淼因为她的话,脸上浮现了笑容
李女士现在还记得她的笑脸,阳光下就像开得正艳的兰花,高洁美丽,不屈不挠
后来,她在武义待了两年,跟罗淼同进同出,情如姐妹,外人只以为她们感情好,没有往别的方向想,包括她们自己
直到李女士母亲的来信,打破了平静的日子
赶上了好时候,家里的生意越做越大,母亲在信里催促她赶紧回来帮忙,锻炼几年也够了,难不成真要在武义当一辈子农民?
作为家里的长女,有为家里负担责任的义务,她没法拒绝,等她战战兢兢跟罗淼说的时候
她一脸平静,只是用手里的树枝敲打着水面,水面被树枝敲起了阵阵波纹,像敲在李女士心上
“嗯,好的,我知道了”她甚至都没有抬头,只是看着水面出神
“淼淼……”她这样,李女士心里也不好受
“我母亲说你不属于这里,我还反驳,现在看来是我痴心妄想了”她终于抬头,对李女士笑了,笑容却透着苦涩
“淼淼,对不起,我当时不应该说得那么绝对”李女士后悔那天自己的豪言壮语
“你没有错,我们是不同的人,注定也不会在一起,就此别过就好,你什么时候走?”她站起来,面无表情地看着李女士
“明天”李女士低着头,不敢看她
“好”罗淼最后给她的是一个落寞的背影
告别那天,她都没有看到那个身影
这段情意从此被李女士尘封,她赶回风回家中时,一心扑在生意上,以为能忘记它
却在每个午夜梦回时,看到罗淼冰冷的眼神,她性子烈,应该没有原谅她的言而无信
再后来,家里生意做得更大,她只身去往南方拓展业务,某日接到了母亲的电话,说家里来了一封给她的信,落款是罗淼,是不是要给她寄过去
她满心欢喜地说行,等了几天,收到的却是她的请帖,罗淼结婚了,是跟她一个地方的男青年,她刚满二十岁,就步入了婚姻
李女士看到信时,是有些震惊的,她知道山里的年轻人结婚早,只是不知道她是不是带着怨气,一腔怒火地想要尽快融入这世俗,也为了尽快忘记她
她看着信件,无能为力,只是回了一封祝福的信,给她汇了笔钱,又销声匿迹
再后来,就遇到了王安亦的父亲,一个心怀抱负的有能力却没有遇到机会的男人,生活上对她百般殷勤,工作上也是她得力的助手,她也已经到了适婚年龄,认为他是个潜力股
所以她才会不顾家里反对,执意嫁给他
与他白手起家,成为他的贤内助。而那
段往事,李女士没有和别人提起过,随着时间的流逝,加上创业前期的艰难,她几乎已经遗忘
直到王安亦的出生,那个记忆里的人已经支离破碎,她有时甚至想不起她的样子
王家书房的最高处有一个紫色的木箱,外面用传统的一把锁锁着
随着李女士嫁到王家那天就在那里,无人问那是什么
王爸开始只以为是她的嫁妆,每次好奇时,无论当时多么开心的李女士都会因为问起木箱而瞬间变脸,一言不发,所以再也无人问起
从二十岁到三十六岁,整整十六年,长到一个孩童已经长成青年
李女士不会知道,比她小两岁的罗淼生的孩子会跟王安亦一样大,她整整十六年才有她第一个孩子
她的丈夫应该爱她入骨吧,每次李女士想起那个记忆深处的人,都会从心底泛起遗憾,遗憾无论什么样的感情,到最后她们都没有再联系,好像是过眼云烟
第一次见凌玉时,是王安亦大一寒假赶上春节,二十出头的孩子脸上还带着稚气,轻声细语地喊阿姨,满眼的惶恐不安,让人有些心疼
安安只说她跟她外婆长大,其他的不敢问,大大咧咧的女儿第一次这样谨慎,让她有些意外,她对女儿来说应该是不同于其他人的存在
李女士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和罗淼,同样的年纪,同样的花样年华,同样的情同手足
她没想到多年后,安安留学归来,两人还是这样要好,她的女儿比自己强,重情重义这么多年
哦,凌玉的妈妈叫罗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