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完课的凌玉被一群学生围着问问题，问得稀奇古怪，可能觉得她年轻，比他们大不了几岁，不像那些年纪大的教师严厉刻板，都愿意跟她闹着玩，下课都围着她，吵得她脑袋疼
“好了，有问题下次上课再问吧，老师也很累的”她站一上午，一讲讲两个小时，都不知道他们能听进多少
“老师，我们都很长时间没看到你了，你不想我们吗？”后面的学生喊道，然后是一片起哄声
“我时间长了真的非常想念你们，但是我一想到你们后面的考试，我就不想了”
一句话，全场静音，齐刷刷地满脸惊恐地看向她，好像才意识到她是神圣的老师
“那我们下次上课见了”她鞠了一个躬，走下讲台，开门就走，后面是一片鬼哭狼嚎
还治不了你们了
风回现在秋高气爽，她看着整个校园又迎来了新的一批穿军绿色衣服的学生，他们朝气蓬勃，挥汗如雨，拉练时也叽叽歪歪，也好奇地打量她，好像在问她为什么没有穿军装
她还是之前的打扮，短发，衬衣，牛仔裤，休闲板鞋，看起来像新生，难怪这些学生对她目无尊长，她也试图穿正装，结果被问是在学生会当值吗？
后来就放弃了，随便怎么说吧，反正她的业务能力是学院公认的，至于外表，谁在乎呢？
路过图书馆时，看到了周老师标志性的脑袋，他背对着她，不知道跟谁说话，看不到他对面是谁
等她走近才发现，是王安亦
哦，她好像说过快毕业了，四人视频里都是别扭的人们，有些日子没再联系了
“老师”她朝老师打招呼，顺便抬眼看她
“小玉下课了？王安亦回来了，你看”他笑着说，侧开身体
“嗯，我看到了，好久不见”她迅速看了她一眼，笑着跟她打招呼
“好久不见”除了视频电话，确实好久不见
“那你们聊吧，我走了，有空去家里玩啊”周老师叮嘱王安亦，接着看了看手表，上课时间到了。他转身挥了挥手
“再见，老班”
凌玉看着对面的人，她比视频里看到的瘦很多，皮肤还是有些黑，不变的是她的眼睛，虽然带着眼镜，还是明亮有神，像磁铁一样吸引人，她笑盈盈地站在那，有种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什么时候回来的？”她有些尴尬地颠了颠脚，低着头，手上的书不知道往哪放
“今天刚回来，就过来看看”
“刚下课？”她注意到她手里的课本
“是”她急忙扯着背包，把书放进去，又重新背上
然后是良久的沉默。说点什么啊，凌玉心里喊着，日思夜想的人突然在她眼前，她有些不知所措
“要走走吗？”她看到陆续下课的学生
“好”她感觉自己像提线木偶，只能跟着她的节奏
两人并排走在校园里，引来更多好奇的目光，好奇着是哪个院系的学姐们不用上课，满校园溜达
“家里挺好的？”凌玉打破了沉默
“是”她低着头，偶尔看她一眼，罕见的沉默，不像她的风格
“回来准备做什么？”
“去公司那学习一段时间，了解国内目前的行情，再自己做”她依然低着头
又是长久的沉默
“外婆挺好的？”她终于看向她
“嗯，挺好的，就是岁数大了，耳朵有时听不见”她也看向她
秋日的午后没有夏日的闷热，偶尔起一丝微风，能闻到空气里的微甜
“你要不要一起吃饭？”凌玉邀请，中午了
“我吃过才来的”欢迎宴刚结束不久
“那，一起？”
“走”
学校门口对面一排的小饭店还在，物美廉价的那家却倒闭了
“吃食堂吧”她带着她去了学校食堂，现在食堂的饭，品类比之前多了一些，除了还是难吃以外，没有什么毛病了
她要了一份猪脚饭，给她带了杯奶茶
“比我们之前的饭菜好多了，最起码有选择了”她笑着说
本来可以回家做饭，但真的饿了，回家一个人也不愿意做，或者等做完了也不饿了
王安亦看着她认真地低头吃饭，没有再说话，食堂里是一群穿军绿色衣服的孩子，叽叽喳喳，吃饭也不闲着，讨论着他们今天军训时哪个教官帅
王安亦扯了扯嘴角，突然有种沧海桑田的感觉
凌玉吃得很慢，因为她还要看手机，回复工作群，学生群各种群里的消息，一碗猪脚饭，她吃了快一个小时，赠送的汤都已经凉了
“一直这样忙？”王安亦摇了摇杯子里的珍珠，漫不经心地问
“还好”她放下手机，快速吃饭，下午没课，所以有些不着急
王安亦看着对面的她，眉宇里已经有了淡定平和的模样，她一直无欲无求，似乎外界任何人或者事都不会让她惊慌失措
她适合待在学校
“交男朋友吗？”她还是装作漫不经心地问
“咳咳咳”她正在喝汤，被呛到了，抬眼泪汪汪地看着她
“没有”她掏出纸巾，擦了擦嘴，吃不下了
“嗯”似乎得到了答案，她满意地起身
“下午没事吧”她这个吃饭的磨蹭样指定没事
“是”她背起背包看向她
“出去玩？”她提议
“去哪？”
“带你去风回一个好地方”
“什么地方？”
“堤坝”
风回的堤坝历史悠久，可以追溯到几百年前，之前是为了防风固土，保护农田，经过岁月的洗礼，它现在依然坚挺，已然成了风回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河道没有改，树木已经郁郁葱葱，人们在这里郊游，呼吸新鲜空气，享受大自然和先辈给的礼物，快乐又自在
“我在风回这么多年都没来过堤坝，都不知道它的历史，现在还守护着风回”她笑着看向王安亦
“我也是小时候来过，那时还没开发，就是单纯的钓鱼的地方，我爸那时还经常……”她的话戛然而止，因为脱口而出的称呼
“看来你有被好好疼爱着长大”凌玉看着她，满眼羡慕，也明白她的停顿
“是，他们很疼我”她低着头，又看向远方，没有再说话
“你……”凌玉欲言又止
“怎么？”她看向她
“男朋友呢？”她问完有些难为情，好像是问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目前单身”
“哦”她转过头来，心里竟然有一丝喜悦
“你现在工作很好，寒暑假，周围的一切又是你熟悉的，不错”她脚尖点着地，不动声色地说着
“是，要感谢周老师，他这么多年对我很好”她忘不了，博士毕业时老师跑去跟学校领导交涉给她争取留校时的样子，急得跳脚
好像自己最得意的学生不能在这个学校任教是学校的损失一样
就是亲生父亲也没法做到这样吧
“他是个很好的人”凌玉感叹着
堤坝的落日很美，空气中是树木青草的味道，偶尔有风从水面吹过，带起一片涟漪，河边有一些小小的白鹭，趾高气昂地伸着脖子巡视河堤，一点不怕人
她们就这样很沉默了待了很久，丝毫不觉得尴尬
王安亦想起在国外的那些日子，她从没有真正从心里得到过平静，每天除了学习，都是喧嚣热闹的，有时又充满着纸醉金迷和无尽的欲望
等喧闹过后就是无尽的无聊和空虚，她明明已经比多年前成长了很多，还是矫情得要命
周围没有一个人可以了解她的内心，她带着一副名为成人的面具，游走在纵横的物欲里，渴望能忘记那个人，渴望能满足自己
可惜，这么多年，她依然忘不了她
忘不了在她身边的温暖，忘不了她的笑容，忘不了她的专注到冷漠的，看她时却永远不会冰冷的眼神，忘不了她隐忍克制的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