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遥远的过去,凯明甚至都已经不再回忆,只记得那一天,天空无比的阴沉,电闪雷霆狂风暴雨如同末日。
雨水漫过了膝盖,破败但却热闹不同今日的南方城中村的牌坊前拉起了“高考加油”的横幅,年轻冲气的小凯明提着一个补着补丁的布书包,带着结束中学学业的喜悦和和对未来的猜忌,回到了凯七和高亦经营的一家杂货店——这也是他的家。
也曾是。
无所谓了,因为自那以后就不再是了。
他见到一向威严的父亲跪在地上,他见到一向乐观的母亲哭倒在墙角...
门前是十几个面色铁青的黑衣壮汉...
“像是比墙还高,手腕粗地像是随时可以捏死我...”
小年纪的凯明见到这幅景象吓得不敢多言,他甚至不想再把脚踏进家门,但是忽然间从肩膀上滑落的皮包的书包还是惊动了凶神们。
“哦,你,一定就是凯明了...”其中一个壮汉伸出手,那手明明离凯明很远,但却像是有一种魔力,把凯明的脑袋硬是“吸”了过去...
“我们找你找得好苦啊...”黑衣男子的手牢牢地掌握住凯明的小脑袋。
...
小凯明一开始误以为这是黑社会来收保护费的,这种事虽然恶劣但在过去,十分多见,凯姓一家人早已有经验处理,并不足以让凯七跪下,更不足以让高亦哭地歇斯底里。
但没有任何语言,甚至没有任何多的动作,五人在杂货店保持住了这个状态,像是一幅静止的画...
黑衣男子不知道从哪摸出来了一把匕首,
然后用另一只手捏紧凯明的下颚,凯明疼得想放声大叫,却叫不出来...
匕首通过那张微微张开的嘴,伸进了凯明的喉咙...凯姓夫妇却不敢作出任何举动,“求求你们放过他...”
“要怪,就怪你自己,凯七,你早已预料到有这一天的...这是你自作自受,现在有人要你儿子的命...”
男子慢慢蹲下,视线与已经因恐惧而麻木无法动弹的小凯明齐平...“小家伙,不要怪叔叔,要怪,就怪你有个哥哥!”
这时,小凯明才看清楚那个男人的脸——像风干的木板,两只眼睛像毒蛇一样凶狠!
“我求求你,不要伤害他,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高亦哭得更加歇斯底里,“要怪就怪我,是我的不好,求求你们,惩罚我,不要伤害他!”
“哦?”
十几个黑衣男子发出了轻蔑的嘲讽的笑声。
凯明忽然感觉到舌头根的冰凉从口腔离开,
一道白色的凌厉的光从不知何地而落下,
像是天空划出了一道口子...
高亦少了三根手指。
“这事,还没完!”黑衣男子们留下了这句话,转身离开。
就像洪水一般,凯明的心智在此刻被摧毁得一干二净。
那是最黑暗的一天,凯明人生中最黑暗的一天。
凯七一边包扎高亦的伤口,一边讲述着在更遥远的过去曾发生的,那火灾的故事...
那一天,凯明的世界崩塌了...
自此之后,高亦变成了一个傻子...凯七成了一具没有意识的行尸走肉...
凯明,背负着不该有的命运,不知何去何从。
少年脸上再也看不见阳光,但却依然照着生活的轨迹进行大学的学习,考研,兼职...
“当时的我多么渴望大学毕业...”凯明暂停了讲述,“因为大学毕业等于我可以开始我的生活了。”
但事实并不如此,大学毕业后,凯明被强制送往星空。
“我被打昏了,那天,醒来的时候,坐在了一张老虎凳上,我双手双脚被绑在椅子上,四周是漆黑的夜和无边无际的原野,我能感觉到夏风在呜呼,我看见了一个背影...”
谢震面朝月与星,手里握着一个火把,
这时凯明才闻到身上的汽油的熏味,“你是谁,你想干什么!”
“我?”谢震缓缓转过身,火把像随时要掉落火星一样,凯明生怕那火星点着了汽油。“我是一个没有身份的人...我...我叫谢震...但我可能不叫这个名字...我是一个没有名字的人...”
“但最早,我应该和你一样的姓...”凯明这才发现面前这个穿着西装的男人眉宇间有着不同寻常的英气,凯明眉头皱紧,仔细回忆,才想起,面前这个男人,就是电视上大名鼎鼎的外贸家。
也是多年以前,那个叫人要了自己母亲三只手指的男人。
“你是,谢震!”
“住嘴!混蛋!”听到谢震自己的名字就像孙猴子听到“弼马温”一样雷霆大发,给凯明来了一记耳光。
“我痛恨这个名字,就像是随手捡来的一样。我原本就应该过上和你们一样的生活,但你们这些人,所有的瘟神!让我生活在了地狱之中!你们知道
这些年来我是怎么过的吗?怎么过的吗?!”
“你...冷静点,你现在想干什么!”
凯明十分明白,在这荒野间,他的大声呼救,没人能听到,只会让他陷入更恐怖的境地。
“我是来和你做生意的,凯明。”谢震从西装夹克里掏出一张白纸和钢笔,“我要你接受比死亡更痛苦的惩罚,替凯七那个混蛋...真可惜,他已经变成了傻子,所以你来替他还吧!”
...
凯明将最后一滴酒饮尽,“自那以后,那个2011年的夜晚,之后,我就被强迫得加入了星空,在这个过程中,我原以为谢震会凌虐我,没想到...”
“他让你做了最普通的工作,挥霍你的青春。”
“是的...我曾经以为...没想到大学毕业之后,竟然每天在给这些畜生打杂,没有多少收入,多少未来...连我的资料都被修改...”凯明醉了,声音变得含糊不清,但我依旧能听清楚他的心声。
“后来你被调剂到康然经理的手下...”李淇引导凯明说出更多我们想要的部分。
“是的,一开始是工厂的主管,但后来,我被提升到厂长...我一开始还奇怪,怎么这么快就有了提升,后来才知道...那是一个新的噩梦的开始...”
“新的噩梦?”我疑惑道。
“工厂所有的工人都被换成了谢震的人,康然的人都被换走了,工厂里的机器...也被换了...那个工厂原本是被计划用来生产一些布制品,衣服,洋娃娃之类的...自那以后就不这样了...那些都是幌子,工厂被有实权的人当成了仓库,那些军火!我都看见了!是枪支弹药!仓库!”
...
结束时,我们要求送凯明一程,凯明拒绝了...我结账之后留了一张钞票在桌子上——意思是请服务员不要打扰凯明,尽管这样做很没礼貌。
临走前,趴在桌子上的凯明含糊不清地吐着字:“我就是个傀儡,星空一旦出事,我就是入狱的那人...我每天都提心吊胆,度日如年,后来我想结束这一切,去年你们来检查我们工厂的时候我多么开心啊...我终于可以入狱了...可恶,你们却不了了之,害得我又要提心吊胆了...”
我要求抽血,凯明明白我的意思。
...
无法想象谢震的愤怒,但更加想为凯明平反。
“谢震是憎恨那个‘谢’的,”回到车内之后,李淇躺在副驾驶上,说着,“其实凯明不必那样弄巧成拙,随手编个名字或许更好,留了一个姓,更加像是一个没有责任的男人对责任的推脱。”
“仔细想想,”我发现我已经扭不动车钥匙了,“谢震每天都要被喊‘谢总’,这句能让别人羡慕嫉妒的一个称谓,到他这,因为这个‘谢’,却成了痛苦的来源。我无法想象谢震究竟是如何在这样的环境下生存。或许死亡是解脱。”
但无论怎么说来,星空的违法武器,差不多是实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