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晦暗,风声鹤唳。
凶残的兽鸣,伴随着烈烈的怒吼散入风中,若有若无,却又不绝于缕。
林家庄庄后,一队队人马背负着大包小包的行囊,一齐沿着早已开辟加固好的山路急行。
人马中妇女老幼居多,尽皆脸色惊慌,一看便忐忑不安。
反倒是不少孩童,还一脸兴奋,不时蹦蹦跳跳,显得活泼一些。
队伍最前面,领头的是林远山与林君意。
人都有私心,林末也不例外。
因此他在护送撤退名单里,直接便将林远山名字添了上去。
至于林君意等年轻一辈,则是为了保留火种,一并加入其中。
另外还有钱一才等立命高手护持左右,于队伍中游荡,以防其中有意外发生。
毕竟其在如今林氏立命武夫中,实力也能排在前列。
一口精妙的剑术,加上气血境巅峰境界,普通五脏境武夫都不敢小觑。
总共加起来,队伍中竟有十数名立命武夫。
这样的阵容,甚至不逊色于普通的乡镇家族。
此时林远山与林君意徒步行走着,为了提防突发事件发生,并没有骑马。
但两人的心神,却依旧在庄子前方。
以他们的地位,自然远比旁人知道的更多。
“远山叔,堂兄....与你说什么没?”
林君意四处扫视着,身边四散着林氏狩猎队中的好手,先行一步探查四周,声音放的极低,刚好能使林远山听见。
他原本还在宽慰静院中的林君芙,毕竟其被林末殴打一顿后,生与死界限的模糊,直接让其情绪变得很低沉。
而没多久,兽潮便来临。
林远桥来了一次,只来得及解释了这次兽潮原由,叮嘱他日后多多与林末亲近后,便直接离去。
那托孤般的语气,让他有些不安。
“你堂兄只说了叫我们先护送老人小孩去白猿谷暂留,免得兽潮冲破村庄,造成误伤,随后便没说什么了。”
林远山此时身上穿着一身劲装,脸上没有以往的懒散,手持一把锃亮的朴刀,同样轻声说道。
他其实隐约知道些什么,因为临行前,林末曾给予了他一枚空石戒,他私下看过,里面满满当当的各种好东西。
林远山估计,单是其中一部分资源,便足以支持他再进一步。
这种行为明显反常,但他并没有多问。
正如此时,他也不愿多言。
“你不用担心,大风大浪都过来了,只是一次小兽潮而已。”林远山看出林君意还有些不安,开口安慰道。
林君意点点头,勉强地笑了笑。
而就在这时,两人忽然脸色一变,看向前方。
啪!啪!
两声轻响,从前方的林子里传出。
声音并不大,再加上此时众人奔走,避不可免带来的嘈杂,一般人很容易将之忽略,将之当成不知名小兽踩踏树枝的声响。
但最前面的两人,因为距离近,凭借立命境强大五感,却是听出,方才那脆响,是人体骨骼碎裂的声音!
两人瞬间提高警惕,默默地打了个手势,游离在四周的钱一才等人一怔,随后不动声息地围了上来。
窸窸窣窣。
远处高大树木落下的狰狞树影开始摇动,像是有什么恶物要钻出。
啪!
这次才是枝丫踩断的声响。
众人屏息凝神,意劲高速流动,作出最容易发力的姿势。
踏。
一步。
一个身材高大,犹如熊罴的汉子,对着众人,迎面走来。
只见其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小调,听语气倒有些开心般,身上则只披了件破烂的袄子,衣不蔽体,露出强悍如山峦起伏的肌肉,其上.....一条狰狞的龙头盘踞在胸膛前。
汉子明显刚钻出林子,一眼便与林远山等人对视,随后一怔,条件反射便两手高举。
林远山等人也明显吓了一跳,下意识便要动手,见着身前壮汉如此举动,这才止住,但依旧脸色冷厉:
“阁下是谁?”
要知道这条密道可是林氏精心开辟,隐蔽性极强,可以直接从林家庄前往白猿谷,平日连兽都见不了几只,更何况是人了。
这种时候,任何反常因素,都值得警惕。
而壮汉似乎丝毫没看出此刻凝重的气氛,反而连忙摆手,咧开嘴,露出密密麻麻,足足有四十颗的牙齿:
“你应该就是林伯父吧?”
他说罢,便竖起大拇指,指了指自己,笑容更加灿烂:“我叫齐孙,准确来说,应该是林君末的师兄,我们是自己人。”
壮汉身后,丛林中,一片阴影里,随意地摆放着三具身穿道袍的尸体,脑袋尽成不正常的弯曲,面色却都十分平静。
好似生命终结时,都未有一丝反应,走的很是
安详。
一束阳光这时正好透过树盖,落在汉子身上。
其肩上的赤龙,竟犹如活物般,一呼一吸,身子起伏不定,令人生畏。
林远山手里的朴刀反而握得更紧,沉声道,“你到底是谁?”
壮汉言辞凿凿,一脸诚恳,表面上很容易让人信服,但据他所知,林末根本没有什么师门,又何来什么师兄...
一旁的林君意等人也看出了林远山的不对劲,不用招呼,便齐齐围了上去,将壮汉的所有退路尽皆封住。
“阁下还妄不要轻举妄动,引发误会,否则勿怪钱某铁剑无眼。”
钱一才站在最前面,他本便战力强悍,得到咒印后,越发的猛,心里也自信异常。
虽说眼前壮汉有些奇异,但只要他将其拖住,现下六名立命武夫齐力,六腑境下必死!
而齐孙看着眼前严阵以待的众人,一副随时准备出手的模样,却是笑了笑,这个阵势,他倒是很久没遇到了。
随后似乎感觉这种场合,一直笑,或许有些不适宜,便以手抚胸,将之忍住:
“我不动,我不动,就是来瞧瞧,待会就走,嘿嘿。”
汉子说着倒退了两步,眼巴巴地看着那一脸冷傲的剑客,挠了挠头,像是感慨道:
“有防人之心是好事,毕竟这世道,世事如棋,人心如鬼,逢人就信,被卖了都不知道。”
说罢,挥了挥手,
“看模样,哥几个下次见方才合得来,也对,毕竟一回生二回熟嘛,哈哈。”
说罢,只见壮汉微微下伏,身子瞬间拔地而起,紧接着一声炸响,原地成团的尘雾席卷。
再回头,哪有什么壮汉的身影。
当场之人,尽皆心神震荡,看了看天空,又看了看前方依旧平稳的地面。
”最少....最少是宗师...”林远山喃喃自语。
众人尽皆无言,唯有钱一才抱着剑,冷峻的脸涨得通红。
..........
另一边。
两人对峙。
明明还未有气血升腾,意劲爆发,但浓烈的气机对冲也使周遭的山兽开始自发远离,形成一片空荡。
此时乌云散去,淅淅沥沥的小雨停歇,太阳露出真容。
阳光下,林末舒展着自己的身体。
强健的肌肉犹如大理石雕刻,其上赤色龙鳞随风翁动。
他金色的眼瞳里不掺杂任何情绪,好似流淌着烈烈的熔浆。
“阁下是来与我角力的,但你身旁那位,站那般近,难道不怕误伤?”林末淡淡道。
大汉笑了笑,没有说话,风吹拂地,也无动静。
良久,才是一声深深的叹息。
“没想到仅仅踏足于立命之境,神意未清,便能发觉我之踪迹,怪不得灵台宗会对你如此上心.....”
一个身穿腾龙道袍的中年道人,身形缓缓出现在力痴身侧。
正是尚虚白。
他原本打算,趁着兽潮来临制造的慌乱,一举击杀林末,只是没想到,中途会冒出来一只白猿兽王,硬生生将那走江的蟒蛟都给打跑了,硬生生止了大半灾。
逼不得已,他只得临时改变计划,借由力痴正面应敌,他与岑子谷暗中偷袭,再派人掳其父母家人,确保万无一失。
只是没想到,这林君末身上不知是带有什么秘宝,或是修有怪异法门,竟硬生生查出了他的踪迹。
不论如何,这等禀赋,实在是.....
“...可惜啊,你千不该,万不该,便是不该动手打杀了连重,不然若是安安稳稳呆在灵台宗,平和发展,说不得真能达到我之高度。”
尚虚白轻叹一声,眉心出现淡褐色的山峦印记,杀意却是更甚。
他只是双手平坦,还未有动作,大地便忽地一颤,犹如地动般,令人心惊。
“其实,当年....是他先动的手...”林末同样轻叹一声。
他其实是不大乐意于千山宗之人对上。
这种老牌势力实力强大,很是难缠,同时,也有着莫名的骄傲。
不管有没有道理,很容易发生殴打小的后,引来老的,最终不知不觉,便与整个宗门对上的可怕局面。
只是世事哪能一切如人所愿。
“你觉得现在谁动的手重要么?”尚虚白脸上露出一抹怜悯,轻声道。
他是知道一些事情真正经过的,出现在此,甚至也有外界因素,认真说来,这林君末,乃至林氏,并没有什么错误,但有些时候,弱小却已经是最大的罪过。
“当其发生之时,一切便已注定。”
“是啊。”林末此次没有反驳,反而认真地点头。
“不过此次事件,若真只能以一方死亡为代价停歇,那么活着的...一定会是我。”
轰!
突然晴空万里间,一道雷霆炸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