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议和谈判,李申之只是有一个大概的思路。
具体到其中的细节、流程怎么走,他就两眼一抹黑,需要魏良臣这个多次出使的老油条帮忙了。
李申之要提出不同的意见,魏良臣倒是一点都不意外。
官家八百里加急传令他停止前进,重新任命了谈判使者,必定是议和条款有了变化。
魏良臣打起精神,说道:“愿闻其详。”
李申之对于议和的改动,主要有两个方面。一个是割让的领土要发生变化,提出以西线换东线方案,也就是拿半个甘肃(秦州)换商丘(应天府);另一个是保证不杀岳飞的情况下放归二圣。
第二个条件是隐藏条款,不便与魏良臣说,只能到了汴京以后自己去斡旋。
“下官打算用秦州换应天府,割让秦州全境来换取应天府的宗庙,不知魏侍郎觉得此举是否可行?”李申之问道。
果然出口不凡,魏良臣想了一阵,说道:“按说也并无不可。数年之前的宋金议和,金人还将汴京归还我大宋,区区一个应天府更是不在话下。”
“可是……”还没等众人高兴,魏良臣话锋一转:“今非昔比,现在局势又不同于往日。”
“有何不同?”这次发问的是赵士褭。
魏良臣朝赵士褭拱手施礼,说道:“好叫大宗正知道,秦相公掌控朝堂权柄,他对议和急于求成,对金人提出的要求全盘接受。朝堂中枢答应的条件,我一个使者也不好反悔。”
魏良臣的话说得很直白,那意思就是说:官家和丞相已经答应了金人的所有条件,他这个谈判使者只是一个傀儡而已。倘若官家和丞相的口气能够稍微硬气一些,别说收回应天府了,就算是收汴京,都能放到谈判桌上论一论。
赵士褭与李申之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丝喜悦,赵士褭说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只要咱们达成了议和,能多为我大宋攫取一些利益,官家定不会怪罪的。”
魏良臣说道:“既然大宗正已下决心,那不妨更硬气一些,连秦州都不割让,直接要回应天府。”
“这……”没想到魏良臣也是个硬骨头,赵士褭心里有些嘀咕:“能行吗?”
魏良臣到底是出使过几次的人,对金人的情况比较了解,说道:“那金兀术大军驻扎在汴京,想要索回汴京有些痴人说梦。但是应天府现在不过是一片荒地,又是我大宋宗庙所在,于情于理都要得回来。”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赵士褭与李申之有了不少默契。这种情况下,需要赵士褭拿自己大宗正的身份来拍板。李申之的身份反倒不适合多言。
对于议和的第一次碰头会,出人意料的顺利。
赵士褭心情大好,觉得这次大有可为。李申之的心情也稍微轻松了一些,觉得未来可期。
至于魏良臣,恍惚中有一种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感觉,仿佛多年的憋屈即将一扫而空,尽管他内心的理智不太相信真的会那么顺利。
几人商量正酣,忽然梁兴在车外预警:“对面又有来人,看上去不对劲。”
魏良臣坐在门口,率先掀起门帘望去:“看上去像是泗州官府的人。”
赵士褭问道:“他们为何没有与你一同前来?”
在赵士褭领着第二波使者赶路的时候,魏良臣一直停留在泗州官府等候。若是泗州官府的人要来送行,那么刚才跟着魏良臣一起就来了。
可是刚才没有来,现在前来要干什么?
魏良臣也察觉到了不对劲,说道:“下官知道大宗正一路轻车简从,在任何州县都没有停留过。是以与他们道别之时,特地嘱咐他们留在城中便可,不要多生枝节。”
专业的事情要交给专业的人,李申之只是感觉对面来人不对劲,却说不出哪里不对劲,扯过梁兴问道:“他们聚在一起,莫非是什么阵型吗?”
梁兴只看了一眼,大惊道:“公子,这是要进攻,冲锋的阵型。”
进攻?冲锋?他们要进攻什么?
环顾四周,目视可及之处,方圆千米之内,只有自己一方这一个车队,除了自己别无目标。
这泗州官府的守军,为何要攻击自己?
在坐之人都是经历过大风浪之人,心理素质极好,处事果断,宠辱不惊。
赵士褭拉过禁军统制,问道:“你有何对敌良策?”
那统制也不含糊,说道:“我等留下一队固守,大宗正骑上快马速速南归。”
话语之中,竟然对局势悲观至极。
统制继续说道:“看来人的样子像是训练有素,我等怕是抵挡不了多久,还请大宗正速速离去。”
赵士褭没有急着下令,反倒是问向李申之:“申之,你有什么打算?”
李申之心中快速地盘算着:对面来人看上去大概一千左右,是“真·一千人”。自己这边虽然人数不占优势,但未必没有一战之力。就此离去的话,只能一路逃回临安城,议和之事必定彻底泡汤。
议和的失败,这是李申之绝对不能接受的结果。更何况,逃跑的话,还不一定能活着逃回临安城。
李申之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紧张却不慌乱,问梁兴道:“有没有把握?”
梁兴道:“我看对面来人虽然阵容齐整,却并不是精锐之师。只要小心应对,他们奈何不得咱们。”
按照大宋制度的设计,最精锐的军队是禁军,其次是各地州府的厢军。但实际中,最精锐的军队是西军(常年与西夏交战),其次是禁军,再后才是厢军。不管怎么说,厢军都是战斗力垫底的存在。
泗州官府的军队,正是厢军。这一千人马,想必也是在厢军之中优中选优,才凑出了这么一支可战之军。
梁兴可是跟金军精锐交过手的人,自然不会把对面放在眼里。尽管他这边的禁军也是一群乌合之众,没比对面强多少。
梁兴不怕,不代表别人不怕。使团中已经有人暗中缓缓调转马头,准备随时逃命。